一壺酒慢慢喝光的時候，有人影在雨幕對麵坐下，酒肆老板娘胡瀅雙手肘按在桌麵上，歪了歪頭望著雨幕：“真難得啊，你竟然會來喝酒。這是哪吹來的風啊？”
雨幕一手持杯，裏麵已經沒有酒，但他依然沒放下，眼神明顯空飄遊離。胡瀅也沒急著催他，而是一揚手招呼黃豆兒過來又添了壺酒。她持壺將雨幕的酒杯斟滿，這一舉動似乎將他喚醒，舉杯輕飲。
這樣來回兩三回後，雨幕放下酒杯，依然沉默不語。胡瀅終於繃不住了，拍著桌子質問：“大哥！你倒是說話啊，我這還有生意要忙，你不會是特意來這喝悶酒的吧？”
“當然不是。”雨幕終於開口了，但說過之後又陷入沉默。
胡瀅長歎一口氣，試著猜測：“玄心酒喝完了？”
雨幕搖搖頭。
“跟宗主有關？”
點頭。
“很棘手的難事？”
點頭。
“封魔石出問題了？”
雨幕一怔，終於眼神定定地瞧向胡瀅。後者聳了聳肩：“不過看你還有閑工夫來這裏喝茶跟我打啞謎，想來問題真是很急切卻不致命。”
“……道門教義說要太上忘情，並非無情無義，而是不被情絲牽絆，眾生平等，博愛世人。也許宗主在所有人麵前都是這副摸樣，但我很早就知道，宗主比任何人都情深意重，他的心結由來已久，隻是我從來沒想過會傷得這麼重……”
雨幕喃喃著，最後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胡瀅一度擔心他喝醉了，但玄心左護法抬起頭，眼神依然很清亮，絲毫沒有醉酒神色。
“其實這種事吧，越憋著越難熬，就像傷口，越捂著越發炎化膿，還不如下狠心撕開，一次痛過也就過了。”胡瀅輕歎口氣。
沒想到雨幕卻苦笑著搖搖頭：“你錯了，宗主並非是為宗母的羽化無法釋懷。”
“宗母就是那位蓮溪子吧？難道還有別的內情？？”雖然一直沒明說，但像宗主這種人能入魔肯定是遭受過巨大的刺激，胡瀅早就猜測說不定跟那位蓮溪子有關。
“從我記事開始，宗母就很照顧我，那時我年紀尚幼，雖然很早就離開親生父母，但宗母讓我體會到母親的關懷。但她一點也不嚴苛，無論到何時都保持著少女般的清靈與活潑。”
雨幕稍停片刻，依照他的性格與身份，這樣評說宗母顯然有逾越。胡瀅也沒急著催，她知道，今天雨幕會說很多。
“慧麗娘娘的事，你知道多少？”
“她是小皇上的親娘，小皇上出生沒多久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先帝很癡情，但又無法徹查清楚死因，所以愛屋及烏，就立小皇上為皇儲了。”胡瀅不假思索地回答。
雨幕點了下頭，手指又捏起酒杯轉了轉：“所謂的不徹查是因為根本沒辦法公布真相。隻能弄個模淩兩可的說法給天下個交代。”
“到底是什麼是什麼？”
“慧麗妃是自殺身亡。”
“哈？？？？這怎麼可能？！”胡瀅瞪大眼睛：“我聽說她可是一代寵妃，有皇帝老兒罩著還能自殺？？”
雨幕苦笑：“人間的事如果都這麼簡單，也就沒有紛爭了。慧麗妃沒有家世背景，她在宮中孤立無援。皇恩雖浩蕩，卻也要雨露均沾，不能隻護著她一人。然而紅顏易老，等她不再受寵時，小皇子怎麼辦？於是她兵行險招，自絕生命，以死相托，讓先帝在對她的愧疚愛憐之下答應立小皇子為皇儲。”
“可這跟宗主有什麼關係啊？”胡瀅隻覺得還是雲裏霧裏。
雨幕又沉默了，但這次他並沒沉默很久：“宗母是影翳。”
“嗯？”胡瀅愣了下，隨即回過神來：“哦！你是說成為某人的替身，承擔他的災難與苦痛。”
“對，宗母影翳的對象就是慧麗妃。”
胡瀅再次愣了下，腦海裏各種思緒畫麵快速旋轉，紛紛擾擾。雨幕一仰頭飲盡一杯酒，輕輕放下。胡瀅見他沒繼續說，想催又怕戳到痛處，忍了忍終於還是出聲講出自己的猜測：“所以慧麗妃自殺，宗母也就……”
“慧麗妃毀了與宗母的影翳聯係，所以慧妃娘娘自殺並沒有牽連宗母。”
“那到底是？？”
“慧麗妃一死，皇上怒火無處發泄，並且質疑宗母沒能承擔陰翳職責，便要拿玄心正宗開刀，宗母為了護住宗門……自刎謝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