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昱行走在寧靜的廣場之中,這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舞劍堂的演武場。
每天,他都會屁顛屁顛的跟著父親前來此地,觀看那些颯爽英姿的師哥師姐們切磋武藝。因為總有偷懶之人,顧清聲若洪鍾的訓斥之聲,每日都會在這廣場上空經久不息。但今日,這裏卻空無一人,萬籟俱寂。
此時正值春分時節,山花爛漫,各領芬芳。清風徐徐,暖陽豔豔。顧昱難得能獨享這沁人心脾的景致,他閉目凝神,平心靜氣,從軟糯綿柔的春光中,汲取生機與活力。
“噗通!”,一聲異響,突然間於顧昱身後響起,似是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從天而降,摔落在地。但這聲異響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噗通!噗通!噗通!”,這聲音如撒豆一般急劇響起,接連不斷,絡繹不絕。顧昱驚恐的睜開眼,不久前還澄澈如洗的天空,此刻竟化為一片血紅。他艱難的回過頭,劇烈跳動的心髒因為毫無預備的衝擊而停跳了一拍。一聲嘶鳴自顧昱口中擠出,一座由屍體堆成的小山,闖入他的視線中,紮進他的神經裏。
屍山中,滿是殘缺不全的肢體,麵目猙獰的頭顱,但即使覆蓋著厚厚的血汙,顧昱依然識得,那都是舞劍堂的弟子,是總喜歡逗他開心的師哥師姐們。在屍山的最頂端,有一男一女兩具屍體保存還算完好,它們跪在那裏,頭顱低垂,濕漉漉的頭發上,滴下來的是殷紅的鮮血。顧昱顫抖著走上前,看向那兩個麵孔,這容顏何等熟悉,以至於顧昱一時間沒了力氣,癱在那裏。他心神俱滅,淒入肝脾,無力呢喃道:“爹,娘,孩兒無能,孩兒無能。”,但轉瞬間,他又被自己的怯懦所激怒,他大吼起來,“爹,娘!孩兒要為你們報仇!孩兒一定要為你們報仇!”。
“爹!娘!”,顧昱大吼著,翻身而起。眼前已不再是屍山血海,而是一間簡陋的小屋。這屋子狹小到令人感覺胸悶,由粗礪石塊堆砌而成的牆壁,暗示著居住於此的人並不富裕。顧昱環顧四周,除了必要的起居用品,這小屋中再沒有任何多餘的物件。
“吱呀。”,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尖銳摩擦聲,起不到太多阻隔作用的破敗木門被推開一道縫隙。一個老婦人帶著膽怯的眼神探進頭來,瞅了瞅顧昱。看到他大汗淋漓的額頭,老婦人安慰似的笑了笑,隻是滿麵的皺紋使她的笑容看上去並不令人寬慰。“你醒了,剛才我隔著老遠就聽到你大吼大叫,是做噩夢了吧。”,說罷,老婦人用力的想要推開門,可木門與地麵的親密程度顯然超出了她想要拆散兩方的力量。顧昱見狀,趕忙穿上鞋,起身上前,幫老婦人將木門拉開。老婦人身著一身粗服,衣服上的補丁加起來恐怕可以再做一件小褂。顧昱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原本光鮮的料子上,此時已滿是灰塵與血跡,不斷地提醒著他之前發生的事情。“我家老頭子在國境邊的山林裏發現了你,當時見你滿身是血,還以為你死了。但他是打獵人,膽子大,上前看了看,發現你還有氣息,就把你給背回來了。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打獵時失手殺了人,可把我嚇壞了。”。老婦人手裏捧著一套幹淨衣服,遞給顧昱。“把你背回來以後,老頭子給你檢查過了,你身上除了些擦傷以外,沒有啥問題,把衣服脫了,換這套吧。這是老頭子以前穿的,你穿能大點。雖然趕不上你那套好料子,但起碼幹幹淨淨的。”,顧昱接過衣服,問道:“謝謝你,大娘。另外我想問一下,老伯把我背回來時,有沒有撿到一柄劍?”,“劍?這倒沒有。老頭子隻背回你這個人來,如果有劍的話,他肯定能看到。像他這種常年打獵的人,眼神都好著咧,你莫著急,讓老頭子陪你再去找找。”,“不用了,大娘,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就不勞煩老伯再跑一趟了。”,顧昱強顏歡笑到。枯牙劍終究落入敵人之手,雖然顧昱早能夠猜到,但他還是抱著一絲絲僥幸問出這個問題。
老婦人沒再說什麼,徑直走出小屋,留給顧昱換衣服的空間。顧昱捧著衣服,心中滿是苦澀。那男人並沒有取他性命,但其展現出來的強大力量,卻讓顧昱感到無邊的失落。他無比渴望複仇,但複仇的力量,究竟何時才能具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