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斷樓的話,冷畫山微微一怔。自從唐刀大會之後,她一直隱居白鳳莊,除了偶而來少林寺之外,不問世事、不理凡俗,每修身養性、不喜不憂,因此盡管十多年過去了,容貌幾乎絲毫未變,仍還是當年遇到斷樓時的那個少年模樣。現在,她雖然換了女裝,可以斷樓的聰明才智,絕無認不出來之理。
冷畫山向斷樓身後一瞥,見那座墳塋還完好無損地立著。她此來少室山後山塔林,就是因為從惠岸那裏聽了斷樓身死之事,既是悲痛,又有些難以置信。她和這個徒弟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也沒什麼正式的師徒名分,可從就了解他的聰明伶俐、機智百變,絕沒有可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不定會留下什麼線索,便前來此查看。
不想,一查之下,不但撞見了活著的斷樓,還是從離墳數十步的地裏鑽出來的。
冷畫山看著斷樓的臉,隻見滿臉汙泥中仍難掩俊俏英氣,絕不會認錯。隻是兩隻眼睛呆呆的、傻傻的,顯然已經心智失常,繼續問道:“你是誰啊?”言語中竟有些恐懼。
冷畫山細細思忖:“聽他是中了那柳沉滄的塵霜血,能夠不死已是萬幸,留下些後遺症也是正常的。”便伸手拂去斷樓發梢的汙泥,安撫道:“我是你的姐姐,你現在迷路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話聲不自覺地便輕柔了下來,真的像是長姐安撫幼弟一般。
斷樓認真思考了許久,搖搖頭道:“不,我沒有姐姐!”冷畫山皺皺眉頭,心想這子怎麼該犯傻的時候又不犯傻了。卻聽斷樓繼續道:“不過你生得很好看,像雪山上的仙女。仙女不會是壞饒,那我就跟著你一起走吧。”
冷畫山輕輕一笑,隨即又心頭一酸。這世上知她是女兒身的不過寥寥數人,聽到斷樓這般誠摯的稱讚,自然心中歡喜,可又轉念一想,若稱讚自己的不是斷樓,而是穆懷玉,那該多好啊。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冷畫山牽起斷樓的手,笑道:“那走吧?”斷樓溫順地點點頭,站起身跟著冷畫山走。臉上仍帶著呆氣,可卻無半分瘋癲之態,而是如孩童般的純真率然。冷畫山看著他,不禁歎了口氣。斷樓問道:“姐姐,你怎麼了?”冷畫山道:“沒什麼。”拉著斷樓的手,慢慢地向山下走去,道:“弟弟不慌,等過幾啊,你就能再見到你的母親,還有你的木蘭……可蘭娘,還有你最喜歡的翎兒姑娘……”
她隨口著,本來想進一步安撫斷樓的情緒,可沒想到斷樓聽到這三個人,忽然一下子甩開她的手,自言自語道:“娘,可蘭娘,翎兒……不行,不行!我不能去找她們,不能去找她們!”他抱著頭,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忽然轉過身,瘋狂地跑開了。
冷畫山急道:“斷樓,快回來!”著輕裙飛動,如白鳥般越過斷樓頭頂,在他肩上輕輕一拍,隨即纖指閃電般地一點,扣住了他的穴道,落在身前道:“你跑什麼?”
其實以斷樓的身法,雖然還不及冷畫山出手之快,卻也不至於被她一招製住。可他現在精神失常,雖然身負絕頂神功,可卻絲毫不知使用,隻有一股然而生的蠻力硬氣,其他均與常人無異。斷樓全身動彈不得,哀求道:“姐姐,你別帶我去見她們,別帶我去!”
冷畫山心中好奇,溫言道:“為什麼啊。你娘,你的可蘭娘,不都是你最親最近的人嗎?還有那個翎兒姑娘,我雖然和她相處不多,可卻是個那麼好的姑娘,你又喜歡她,她也愛極了你,你為什麼不想見她們啊?”
斷樓愣了半晌,似乎覺得冷畫山所不假,但仍是拚命地搖頭道:“不,不,我不能去見她們,不能去見她們!”至於為什麼,卻又想不明、不出。隻是在他混沌的心中,一想到同母親、可蘭娘還有翎兒相見,便會有什麼極為恐怖、極為不敢麵對的事情發生。
冷畫山見他半瘋半醒,劍眉微蹙,思索了一會兒,問道:“斷樓,是不是那柳沉滄威脅過你什麼,要對她們下毒手?”斷樓一愕,突然大叫道:“柳沉滄?在哪,我要見他,我要見他!”全身劇烈地掙紮著,幾乎要衝破穴道。
斷樓不想見相親相愛之人,卻想見險些害死自己之人,這更堅定了冷畫山的猜測,便道:“好,我們不去見她們,跟姐姐去一個別的地方,好不好?”
“斷樓少俠,你……你還活著?”背後響起一個驚詫的聲音,清脆甜美。冷畫山回頭,見是三個穿白縞素的女子,各持長劍,從山坡下慢慢走上來,便是纖羅、朱華和白露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