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音染如被人碾壓的蟻蟲,整個世界都是傷痛和灰暗,壓迫得她奄奄一息。
“我要去看看。”最後她拉著楚離的手說。
她自幼高貴,眼高於頂,路過他時揚著頭,從來不曾讓哪怕是衣角沾染了他,因為對她來說,這也是一種褻瀆。
這是第一次,她絕望到了這種程度,竟然在暈倒之際,不顧尊卑,拉住了他的手。
王茵雙眼充血,一鞭子打斷了他的手。
那截斷手就隨著鍾離音染的昏迷砰然摔地,跳了兩跳,就再也不蹦噠了。
他走上前去,趁著血是熱的,接在自己手肘之上。
駙馬和長公主成親的第二天,王茵不再軟禁鍾離音染。
長街之上,紅妝已過,隻剩下滿目蕭索,至少在鍾離音染看來是這樣。
實則四衢八街,東市西巷,繁華依舊,街頭巷尾,仍然有人津津樂道於長公主和駙馬爺的盛大婚禮。
鍾離音染親自割了那人的舌頭,滿手血腥,她一隻腳踩著那人的腦袋,一邊惡狠狠的看著周圍的人:“誰敢再胡說八道,形同此舌!”
她將溫熱滴血的舌頭嫌惡的棄擲於地。
鍾離音染一向愛惜羽毛,從未親手做過這種事,她總是叫楚離,和叫楚離為她跑腿去寶梵寺的山腳下買梨花糕時一樣說‘你來,將那人的手給我砍下來。’
現在為了她心中的愛人,她也肯做了。
直奔公主府,她在外苦苦守候了三天三夜,才終於見到駙馬和長公主如膠似漆,聯袂而出。
他們身後一群高階的上神守衛。
鍾離音染顯然忽略了他們的身後,見到心愛之人那一刻,淚水包不住,滾滾而落,跌跌撞撞的上前抱住駙馬的大腿哭喊:“明郎,是我,我是小音。”
她被人一腳踢開,那男子俯瞰她一眼之後,連多餘的眼神也不肯給:“你是誰?本駙馬不認識。”
長公主慢悠悠的扶一扶鬢角,如蔥的指上是一枚幽冥戒發出冷光,緩緩開口:“將這個人拖出去喂狗。”
一個上神自斜而出,麵無表情,將鍾離音染拎小雞般提起來。
鍾離音染不過是高階武者,再練幾千年也達不到與上神能力相匹配的人們中的皇天水準,連一招也來不及出手,掙不過便罵:“何明你這個負心漢!我詛咒你,日後生老病死,受盡折磨,活不過一百歲!”
一百年對於這個世界的人們,實在是太短,還來不及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王明如今是八十歲,還有二十年,連自己的兒子也等不及出生。
“慢著!”長公主冷冷發話。
那上神住了腳。
長公主一張美豔的麵孔上逐漸陰狠:“好一張惡毒的嘴,最好撕爛了。看你還能說什麼。”
鍾離音染這才慌了,無助中看到了楚離,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仍免不了口吻惡劣:“楚離,你還不幫我!”
眾人這才注意到跟在鍾離音染身後的這個少年。
他不過穿著最普通的一件黑衣,可是身姿挺拔,如蒹葭玉樹,如岩岩鬆竹,麵孔俊美,如圭如玉,如雕如琢,鳳眸星目,碧色瞳孔,猶如炎炎夏日裏一池寒潭,沉沉銀河裏一顆明星。
諸神天生美貌,可是這樣驚為天人的少年,卻是少有。
長公主眼中出現一點歡愉的氣息:“你叫楚離?”
楚離頜首。
長公主慢慢說:“如果你向本公主求情,並願意做本公主的奴隸,本宮倒願意饒了這個口無遮攔的丫頭。”
在場的下人無不吸一口氣,憤憤不平,這樣的恩寵,是從來沒有的。
一個奴隸而已,隻要主人同意,無不是任買任賣,哪裏有為了一個奴隸而做什麼承諾的道理。
如果是他們這些以人們身份做下人得到主人這樣的恩惠還尚可,可是那些神隻不過是不入流的奴隸。
身旁的嬤嬤暗暗提醒長公主,即使她身為公主,這樣做也是不合規矩的。
長公主斜了那嬤嬤一眼,唇角一絲冷厲。
那嬤嬤自持是公主的奶娘,又是公主的陪嫁,從來未曾得過公主的紅臉,第一次碰了個釘子,心中老大的不痛快,卻也不敢再說。
空氣寂靜到令人發顫。
駙馬一張雪白的臉,自矜身份,也不便發言。
所有人都在等待楚離的回答。
“楚離隻聽主人的話。”他平板的聲音在寂寞的空中回響。
駙馬的臉色由白轉綠,隱忍著不發,長公主麵上露出一點笑影。
“既然如此,放人吧。”長公主得了寶貝似的,纏住駙馬的手臂,甜蜜的一笑,吩咐身旁的丫頭青花:“你留下,處理好這件事。”
“是。”那個綠衣丫頭溫和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