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夢靨中驚醒,即便心中波濤駭浪,她的眸子一樣的冷靜睿智,一絲不亂。
窗外是深深的黑夜,濃的化不開的霧氣絲絲嫋嫋的舔舐著琉璃紗窗。
她幾乎本能的冷下瞳眸,跳了出去。
對方的身手實在不錯。
連風聲都很微弱。
黑夜是最好的掩護,她幾乎是憑著這麼多年來最原始的身體觸覺來感受對方的氣息。
這是長時間的體力角逐。
她略輸一籌。
她覺得他的黑色的背影幾乎要與這濃重的黑夜融彙在一起。
但他又是這樣鮮明的存在呀,他的身上有一股深沉冷漠之氣,他傲岸淩桀,就該被人來仰望的。
這樣的存在,即使是黑夜,也不能淹沒。
她的眼睛裏有細碎的光,聲音淡的像一片沾著清晨清淡空氣的梔子花:“大人。”
他走近她,更深露重,他微冷的衣袍在擁抱她的那一刻得到緩緩溫暖。
她穿著最柔軟細膩的綢袍,綢袍上盛開的青花此刻在濃重的夜幕裏與他的肌膚輕微的感受摩擦,異常的給人溫暖安心,他幾乎要沉溺在擁抱她的懷抱裏。
她的目光掩映在沉默的夜色裏,呼吸漸漸輕柔。
“大人,你怎麼來了?”九涼問。
“無事,來看看你。”
九涼疑惑的看著他,心中忽然有個念頭,便脫口而出:“大人,你舍不得我去殺了白姐姐?”
“沒有。”顧北伸手摸她的額頭,淡淡的笑了:“你別想太多,我就是突然想見見我們九涼了。”
九涼心中一動,驀的熱了眼眶,埋在他寬闊的胸膛裏:“大人,九涼有時候會奢望,如果這一輩子都能和大人在一起,那該多好。”
“這確實是個奢望。”顧北溫然的一笑:“別想太多,回去睡吧。”
霍九涼才被他焐熱的心在他說前半句的時候驟然如被雪淋,半晌酸澀了眼角,點了點頭。
他是從來不肯給她希望的。
白夭醒後難得得閑,和白頃歌靜靜的品一回茶,自然喜悅的忙著張羅,她從小性子跳脫,對茶道一事卻十分能靜心,常對白頃歌說,安靜的泡一回茶,就像聽大師講了一回禪,對於武功上的修為大有進益。
她慣常喜歡穿粉色,今日卻一改往常,著了一身素雅的織錦羅裳,粉白桃花在那盈盈一握的蠻腰束帶上暗香浮湧,那及腰青絲用同樣的粉白織錦桃花綢帶紮起,宜笑窈窕,雅言清眸,靈動可人,秀色可餐。
白夭煮茶的時候白頃歌便在一旁教阿簡念詩經。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白頃歌讀這首詞時微風過來,木亭六角上的占風鐸叮叮鈴鈴的發出細碎悅耳的聲音,她手持書卷,素衣青絲,安靜逸清,疑似天上之謫仙。
她這樣眉眼清雅的女子,澹靜品茶時你以為她是纖纖溫婉一弱女子,於千軍萬馬中取敵人首級時你以為她是地獄修得一株曼陀羅。
她來自神宮天闕,也來自無間阿鼻。
“小白,你真的遇到了楚哥哥?”白夭煮茶,氤氳的蒸汽彌漫了她的眼。
“恩。”白頃歌將書交給阿簡,讓他自己念,她微低著頭,仿佛在仔細想那個時候的楚離:“真是恍然如夢。”
“他怎會不記得你呢。”茶水的熱氣蒸的白夭的眼愈加的白霧茫茫。
白頃歌搖頭。
白夭想了想,終於無話可說。
兩人在靜默中飲茶。
之後兩人同時想說什麼,白夭說:“你先說。”
“我在想,這個世界什麼時候能夠回歸正常。”
白夭沒想到白頃歌竟然期望的是這個。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心尖一顫,握住她的手:“你..”
一柄劍從窗外飛進來,釘在窗上,劍柄顫栗,一條白色的布帛係在上麵,隱隱在空氣中飄動。
白頃歌第一反應就是把阿簡護在懷中。
不用取劍,便能看到上麵有幾個工整挺拔的小篆。
白姐姐,我在櫻桃園等你。
若不來,天涯海角,必手刃你。
不管是誰,既然是指明找她,她就不得不去,不然叫人纏著總歸是麻煩。
阿簡要跟著去,白頃歌讓白夭攔著了。
“娘親去看看就回來。”白頃歌笑著拍了拍他的小臉蛋:“你乖。”
她萬沒想到是九涼。
但經曆過這麼多事,對於誰來她都沒有那麼多驚訝和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