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公司嗬,有肉吃嘛,不是很好麼?”
“有肉吃?你臭美著吧,一邊去。”
周三瞅著牛黃大咧咧的模樣。
氣不打一處來。
“我問過了,我們這批轉過去的人,全部安排下基層——殺豬!當殺豬匠。”
這就是周三。
總是未雨綢繆,事事比牛黃先行一步。
當牛黃還似是而非,大夢未醒,他就上局宣傳辦,到食品公司,托朋友找熟人,幾乎將未來的走勢弄得一清二楚了。
牛黃完全蒙了。
這就是說。
未來的走勢完全掌控在別人手中?
什麼行政辦主任?
什麼入黨積極分子?
通通一捋到底。
啊哈,多年的努力,白費了。
更重要的是:蓉容才回來工作,青梅竹馬的二人,剛結束愛情長跑,剛提出結婚。結婚?一個受人尊敬的年輕女老師與一個年輕的殺豬匠結婚?
呯!
牛黃氣極敗壞的一腳踢向木床。
嚎叫起來。
“奶奶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呯!
隔壁傳來皮鞋使勁敲牆壁的聲響。
“牛主任,發發善心啊,我們明天還要上班摸到啊,不比得你啊,你是當官的,上班可以打瞌睡喲。”“媽的,我們也學馬抹灰,幹胞辭呈‘下海’算了,周三,你敢不敢?我敢!”
“行啦,你我不是那塊材料,經商需天賦,腦袋莫發昏。你敢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結果。
周一上班。
公司行政辦就接到了局裏的正式紅頭文件。
由於提前知道了此事。
有心理準備的牛黃平靜地簽了字。
並立即上傳黨政工團一班頭兒審閱批示。接著是例行的下達各基層工區,很快,全公司都知道了這事兒,引起了哄動。
小肖將文件歸檔時。
滿是迷惑不解的瞅秋牛黃。
瞅瞅趙主席。
仿佛還沒從夢中驚醒。
趙主席是奉命來照料牛黃的。
姚書記吩咐她。
“牛黃是我們培養的年輕幹部。
正準備要求他入黨哩,沒想有了這事兒。
這幾天,你沒事多到行政辦坐坐,做做牛主任的思想工作。
順便也做些必要的安排,預防出事。”
於是,平時難得在行政辦閑坐的工會主席,這段時間幾乎天天找各種借口來到行政辦,一坐幾乎就是一天。牛黃不傻,看穿了趙主席的心思,一笑。
趙主席也不傻。
也曉得牛主任知道了她來的目的。
索性就把話說開了。
這樣。
小肖到底醒悟過來。
滿是憤懣與感傷。
說話就多了一些難聽和刺耳。
正值更年期的趙老太太豈是好惹的?可就奇怪,對小肖的騷言雜語,她大人大量,要嗎,當沒聽見;要麼,付之一笑,讓本是揪心的牛黃霧裏看花,不知怎麼回事?
說實話。
進入房地產公司以來。
趙主席一直對自己不薄。
這點,牛黃心頭雪亮。
姚書記麼,也挺賞識自己。
作為男人,被領導賞識該是最大的驕傲。再怎麼有氣,還真不好扯到他們身上去;再則,畢竟這件缺德事兒是局裏定的,於公司一班頭兒毫無幹係。
即然帶著連續工年齡離開,已成定局,又何必為一逞口舌之快,而留下斷變調的餘音?
關鍵時刻。
老成持重的周三從最初的震蕩中平靜過來。
叮囑牛黃。
不要意氣用事。
同樣,牛黃也叮囑自己。
事以至此,無法改變,靜觀其變吧。
所以,最後這段時間裏一如即往,該怎麼做就怎麼作。一時,竟弄得趙主席為自己和姚書記的小心眼,暗自慚愧起來。
調換工作單位是大事兒。
牛黃周三很快抽時間回家將此事談了。
你猜周伯怎麼說?
“……不管哪裏,隻要自己能幹,肯流汗,就不會餓飯。”
本想從老爸嘴巴裏聽點同情之詞,聊以自慰的周三。
氣得一摔門就走。
二丫忙慌慌的跟在後麵。
牛黃呢,當他聽到老爸連聲歎到:“食品好,食品公司好嗬,國營食品公司是鐵飯碗金飯碗嘛,是黨和政府平衡市場的具體工具嘛,擔什麼心呢?
現在改革開放了。
機會有的是。
自己安心去好好工作。
一樣有前途嘛。”時。
禁不住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皮。
二人碰頭,都不勝感歎。
這就是我們的工人階級出身的老一輩嗬,生於黃土,長於黃土,眼界與心機,都和黃土一樣樸實無華,毫不起眼;一門心思隻知道做好人。
做好事。
多流汗。
肯吃苦。
才能對得起黃天後土。
對得起自己心靈。
問心無愧……
可世界在變,人心在變,黑白電視機上活蹦亂跳的武鬆,尚知打虎光有雙拳不行,還需晃蕩晃蕩的拎根小臂般粗的哨棒上陣。
年近花甲的馬抹灰呢?
也知道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鼓足餘勇。
辭呈“下海”
他們怎能知道:血肉相連的兒子們多麼希望老人,在自己生活的道路上徘惶時重重扶一把?在自己年輕的人生麵臨艱難選擇時,出出好主意?
但是。
這能怪他們嗎?
感歎歸感歎。
改變卻艱難。
雖然年輕。
雖然不平。
但在牛黃周三血管裏,也流著工人階級勤勤墾墾工作,老老實實做人的基因。新創造的欲望和新思想的火花,雖然在二人腦海中閃動閃動,但很快就熄滅了。
一切歸於沉靜。
改變命運的轉機。
就這樣與二人失之交臂。
吃了房地產公司最後的一頓散餐飯。
牛黃周三們便離開了工作近十年的原單位。
全部被政府調配分到了距房地產公司,不過二條街外一千多米處的區食品公司。
連續工齡不斷的昔日的磚工,木工,挑灰工和所謂幹部共一百零九號人,就這樣重新站在了命運的起跑線上……
他們被告之。
所有人的職務職稱自離開房地產公司之日,一律自動消失。
從現在起統稱:八十年代新一輩。
一百多號的“八十年代新一輩”進入了食品公司。
由食品公司領導根據公司工作需要,本人的表現和能力,進行工作分配。
唯有小肖與黃標留了下來,
繼續在房地產公司原職位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