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樓房還有向四麵伸出的數間平房,琅琅讀書聲正是從平房中發出的。牛黃踱上院壩,就著左邊低矮平房的窗口一瞧,蓉容手拿書本讀著,前麵是十幾個四五歲的稚子。
孩子們雙手背在身後。
亮晶晶的眼睛一動不動。
盯住麵前的老師。
正跟著蓉容有板有眼的念著。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我問燕子為啥來,燕子說,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小牛麼?”身後有人輕輕問。牛黃轉過身,是劉校長。“你好!”牛黃禮貌的招呼她。劉校長慈祥地笑笑。
“來看蓉容老師?
擔擱你久等了。
跟著就要開學了。
學校安排新老師熱熱身。
都是這院落裏老師家屬的孩子,不礙事的。”,
牛黃點著頭。
上次蓉容給他講了。
眼前這劉校長,在本市可是大名鼎鼎。
劉校長是本市教育係統目前還健在的唯一見過毛主席的,全國優秀小學校的女校長。六十多已超過退休年齡的她,卻風風雨雨的仍奮鬥在第一線。
據說。
老校長工作鐵麵無私。
作風幹脆利落。
執行上級指示雷厲風行不走樣。
在本市教育係統享有很高的威望……
“不影響你們的關係吧?
一會兒就該下課了。
下午,是另一個新老師試講。小青年就可以說說悄悄話了。”
“‘嘿,嘿嘿,哪能呢?”劉校長滿麵笑容,看來,老校長竭力想表現得和藹可親,可說話卻毫不風趣。
牛黃呢。
一時真有點懊惱。
早知道就在下麵等著了。
跑上來幹啥?
“小牛在哪個單位哇?瞧你文質彬彬的,是坐辦公室的幹部吧?”
“區食品公司。”
牛黃脫口而出,並不由得順著劉校長的神色點點頭,隨即在心中嗔罵自己一句:幹部?照蛋工,正倒黴哩!
“區食品公司?
好啊!
有肉吃呀。”
劉校長這次幽默到了點子上。
“以後,學校有難處,就找你囉?”
牛黃漲紅著臉孔。
暗暗叫苦。
蓉容夾著書本出來,碰見牛黃與老校長在一起,禁不住一楞。
老校長衝她高興的一笑:“蓉容老師講得不錯,看來,讀師大出來的老師,教學質量是要正規得多,上課水平是要高得多呀。”
蓉容還未回答。
瞟到剛才牛黃見過的那位小女孩子。
夾著書站在身後。
便先對那女孩兒笑著招呼。
“明老師,休息好沒有?”
再對老校長笑笑:“過獎了,其它老師一樣講得好。”
小女孩兒勉強的微笑笑,小巧而胖嘟嘟的嘴巴一動:“哪裏?還是師大老師講得好。”小身子一轉,小粉頸一昂,跨進了小教室:“同學們好!”
“老,師,好!”
倆人慢騰騰的跨下三合土台階。
蓉容沒回寢室。
而是領著牛黃向校外踱去。
穿過那個灰蒙蒙的大操場。
眼前出現了鐵柵欄圍著的教學樓。
幾幢同樣陳舊的樓房蹲在灼熱的太陽下。
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在樓間盤旋……
蓉容停停步不回頭道:“星光校是太陳舊了點,可你別小瞧了它,它是咱區的重點小學哩,每年的升學率挺高的。”
對教育係統不甚了解的牛黃眨眨眼。
抹去眼睫毛上的一滴汗珠。
“先混著唄。
現在的事兒誰也就不清楚。”
蓉容斜睨斜睨他。
“混?唉,你真是不懂教育。怎樣混?誤人子弟麼?”牛黃吃了個沒趣,隻得吭聲吭氣自我解散嘲:“唉,今天好熱呀,要到九月份了。呔!”
繼續踱。
繞過一座不高的樓房。
踏上樓房後蔥蔥鬱鬱的小山坡。
眼前景色盡收眼底。
遠方是莽莽蒼蒼的山戀。
山戀下。
一條鐵軌橫切而過伸進山戀兩頭。
隱沒在蒼翠之中;眼下,是高高低低的煙囪,吐著濃煙……“知道嗎?那就是歌山呀。”“歌山?就是老房身後那座歌山嗎?蜒伸到這兒來了?”
蓉容點點頭望著層疊的山戀。
“歌山好哇!
派生出這兒的一個大煉鋼廠。
是這地區的唯一經濟支柱。
聽說鋼廠實行責任承包製。
鋼廠職工的工資挺高。
過年過節福利好得很。”
“下午沒上班呀?你來了多久?熱壞了吧?”牛黃說:“下午的任務完成了,提前走了。怎麼?那小女孩兒和你同住一個寢室?”
蓉容點點頭。
“郊區一個小縣城的代課老師。
通過關係新調上來的。
暫時借住。”
牛黃笑了。
難怪聽見老校長的誇獎不高興,不服氣。
蓉容注意地瞅他一眼:“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以後,別亂說亂動,想好了再說,老師們都挺敏感自尊的。”
別亂說亂動?
還要繳槍不殺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哩!
牛黃苦笑笑。
以前的蓉容哪有這麼多警戒?
不過,蓉城也說得有理。
教師們自尊心都強,是得彼此注意,不引起誤會為好。
“那事兒多久辦?”“什麼事兒?”一輛小火車吐著白煙輕快的從山腳下駛過,牛黃注視著那道長長逶迤的白煙,隨著小火車漸漸消失在山巒中,心不在焉:“什麼事兒啊?”
“那事兒。”
蓉容語氣有些僵硬了。
牛黃猛然回過神。
“哦,結婚嘛,就辦,就辦了吧。”
“後天開學。
開學前一二個月要熟悉教材和學生,有點忙。
過後就好些了。
空時間就多一些了,也正好辦些要緊事。”
“哦,那你自己就多休息嘛!”牛黃完全沒聽出蓉容的話外音。“我是說可以辦要緊事了。”
牛黃聽懂了,連聲道:“要得,要得,隨你呀。”
“結婚需要錢呢。”
蓉容話鋒一轉。
淡淡道。
“你現在每月工資多少呢?
我記得上個月你關了230塊錢。
周三隻關了210塊。
丫頭還不高興,對不對?”
牛黃搔搔自個兒的頭皮,很少問錢的蓉容第一次直衝著自己的腰包而來,看來,自由自在和一個吃了整家人不餓的喪鍾,真正敲響了。
喪鍾為誰而鳴?
不是正在為我而鳴嗎?
可惡的海明威!
而且。
蓉容記心出奇好。
自己說過的話自己早忘記了。
可她還一絲不差的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