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閑談之間,周三比自己少關了20塊錢的小事兒,她都可以清楚的重複。
“基本工資加上各種補貼共180元零6角7分,上個月是另外發了50塊錢的超產獎。”牛黃悻悻道:“超產獎又不是每個月都有。”
蓉容點著頭。
“居家過日子,有一個錢,就能辦好一件事。
錢不能分散。
要集中使用。”
望著蓉容可愛的模樣。
牛黃不知不覺就解除了自己的武裝。
順著答話:“就是,以後,你管錢得了,我們家,就是我老媽管錢。”
牛黃眼前浮起多年來老爸關了工資後,討好地笑著交到老媽手中的情景……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有好者,下必好焉,真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蓉容高興的笑了。
“住哪兒呢?”
牛黃盯她一眼。
“學校這麼多房子,還怕沒有住處?
反正你我家裏是住不下的。”
倆人說笑一陣。
不覺已是日頭墜到鳥巢裏了。
就著金黃色的餘輝,在路邊的麵攤子上吃了晚飯後,蓉容便依依不舍的將牛黃送上了回城的班車;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望著蓉容濕潤秀麗的眼睛。
在餘輝中孤孤單單的身影。
牛黃心疼得直眨眼睛……
拐一個彎。
蓉容看不到了。
牛黃剛坐下。
一雙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
“牛主任,你好!”牛黃回頭,是馬抹灰!大半年不見的馬抹灰,鮮亮的碎花襯衫套在高大的身體上,頭發往後整齊的梳著,摻雜其間的絲絲白發,更顯其練達能幹……
“有雅趣到郊區玩玩?”
馬抹灰笑著。
“後麵坐。
請後麵來坐。
咱哥倆聊聊。”
牛黃起身坐到了後一排。
倆人相見恨晚,說不盡的話兒,歎不完的滄桑……一路伴著車輪顛顛跛跛,到市中心時,已是臨近深夜11點多鍾了。
下了車。
牛黃主動揚揚手。
“十一點都過了。
謝謝你的茶葉,再見!老馬。”
“十一點都過了?
才開始哩,你不同我一起再聊聊,再看看?增長點見識?”
“……”
“來吧,咱們走!”馬抹灰一把拉住牛黃:“坐了大半夜車,風塵仆仆的,如果你同意,請周主任一起也出來坐坐,怎麼樣?”
“算了。
人家是有窩的人了。
眼下摟著媳婦兒睡得正香哩。
哪像咱,單身光棍一根。
甩手掌櫃一名。
走吧,馬主任呀。
你如今是真是鳥槍換大炮了。萬元戶了吧?”
“萬元戶?哈哈,那算什麼?你呀,牛主任呀,真是可愛呀!咱們還是走吧。”
長街空漠少人,隻有路燈在孤芳自賞地閃爍;馬抹灰領著牛黃,熟門熟路的直直來到大街一側的樓房前。五層高的樓房頂閃著少有的紅紅綠綠。
那紅紅綠綠的燈蕊如顆粒一般。
一串串一圈圈的向前滾動著。
追逐著。
煞是好看。
“霓虹燈!我才從沿海引進的。
怎麼樣?
好看麼?
新科技喲,內地很少見的”
“很貴吧?哦,新潮流舞廳?這麼晚了,還有舞廳?”“廣洲還有通宵舞廳哩,現在是公元一九八三年啦。
人家美國根據導彈防禦計劃。
提出了天基激光武器係統。
該計劃明確提出。
要在一千三百公裏的太空。
部署二十四顆衛星保衛國家……
知道麼?
舞廳?舞廳算什麼?中國太落後啦,早該奮起直追啦。”
“老板,辛苦了!”兩個著旗袍的年輕姑娘出現在門口,溫柔的接過馬抹灰手中的提包:“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把貴賓室打開,送點新鮮水果和果汁過來,我們要單獨聊聊。”
牛黃恍若入夢。
瞅著金碧輝煌的貴賓室。
一麵接過馬抹灰遞過的美國開心果。
……
……
第二天上班。
牛黃周三,叫住王熙鳳。
“王組長,我們跟你說個事兒。”
忙忙碌碌做著進出存貨登記的王熙鳳。
瞅瞅他倆,玩笑道:“灌水灌怕啦?還早著哩。”旁邊正係著圍腰戴手套的眾人哄堂大笑起來,弄得牛黃們一時也哭笑不得。
那是前天下午發生的事兒。
夏秋交際。
天氣變化很大。
據說大雨阻隔了專縣的泥濘路。
堆積如山的蛋們暫時運不出來。
於是。
繁忙的照蛋,也就有了難得的空閑。
下午一上班,王熙鳳就組織大家讀報學習。不外乎都是承包哇,下海哇,責任製哇和向改革者步鑫生學習哇雲雲。
大約個把小時就學習完了。
大夥兒就開始東拉西扯。
現在牛黃們總算弄清楚了。
公司照蛋組。
其實就是一個人事中轉站。
這兒的人,三教九流,高低不平:什麼問題少婦和不良青工;什麼食品公司53年初成立時,就收留下來的,一直無法分配到基層工作的,舊社會個體攤販或日小生產者……
也還確實有公司準備委以重任。
暫時留在組裏工作鍍金的培養對像……
難怪。
人人工作積極。
吃苦耐勞。
聰明能幹!
照蛋組一連奪得自實行獎勤罰懶的改革政策以來,三年無故事出全勤的先進班組獎金和鮮紅的有著漂亮流蘇的錦旗。
這一群人精聚在一起。
表麵風平浪靜。
底下波瀾掀天。
共同的利益,將人精們緊緊地團結在一塊。
煥發出衝天的工作幹勁和生產熱情。
更改變著不斷加入的後來者。
眼下,大夥兒東歪西倒的坐在鬆軟的籮筐上,有一句無一句的閑吹。
那位老光眼鏡總是垂掛在鼻梁上的郭師傅,也就是舊社會的個體難販,68歲了。據說是他原先的小小產業,公私合營時被食品公司入了股。
拿定息要拿到死的。
眼下。
他慢騰騰的開了腔。
“瞧這折騰的。
現在不就是當初的分田分地?
看嘛。
有得瞧喲!”
小妹子菜蘭,睜著圓圓的眼睛望望他:“郭老頭又在開黃腔了,自己翻你的蛋喲,關你屁事?”“屁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老郭像受了極大的侮辱。
顫悠悠的坐直了腰。
牛黃們楞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時老態龍鍾的老頭。
竟說得出如此豪言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