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羽廬人生第一次踏入冷宮的門檻。
冷宮素來人少，看門太監頭一次撞見殿下親訪，舌頭都擼不轉了。
“請殿下安，呃，給殿下請安。”
看門太監急忙躬身指路去了。
仿若從幽潭中鑽出了一條龍，攪翻了一池死水。眾人眼巴巴地尾隨羽廬的動向。
有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去通知羌羽，找遍了平時勞作的地點，都不見羌羽蹤跡。
在偏遠的一角，才發現她爬上了屋頂，正在更換漏雨的青瓦。
羌羽聞言，手中瓦塊滑落。第一反應就是扯下一截衣襟，三兩下繞好，在腦後打結，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臉，隻露出眼睛，儼然一個武士。
她往下一看，從屋頂下不去，這才意識到，木梯可能被管修繕的太監抽走。用他們的話來說，屬於日常作弄，平添樂趣。
管事太監一聽殿下專程來看羌羽，嚇得半死，趕緊搬木梯去了。
遠遠的，昔日佳人隱隱立於屋頂上，羽廬的喉嚨緊了緊，湧起陌生又熟悉的甘甜。
羌羽與羽廬四目相接，突然她回避了羽廬熱切的雙眼，急忙低下頭，指了指屋簷，又連忙擺手，意思是下不去。
霎那間，羌羽有好多話，都被堵在嗓間，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怎麼變啞巴了，羌羽姑娘？”
鍾公公講句玩笑話，想緩和一下悶悶的氣氛。
“殿下。”羌羽喚聲羽廬，聲音一出，令她自己感到生疏。有些日子不說話了，她擰著手指想著。
“你怎麼上去的？”羽廬提了個無關的問題。
“……”
羽廬看看周圍糟糕的環境，也不難猜想到緣由。
“鍾長殿，去跟總管事說，過兩天她就回毓華殿了。”
鍾公公領命去了。
此刻，隻剩下羽廬與羌羽。
一人立於布滿青苔的屋頂，一人站在雜草叢生的平地。
“你的臉，怎麼了？”
“……”
“本王叫太醫來看看。”
“……”羌羽躑躅屋簷邊，憋出了一個字：“嗯。”
“麵紗，為何要戴？”
“……殿下。”羌羽終於直視羽廬的雙眼：“我沒病。”
“為何頂撞母妃？”
“我沒病。”
見羌羽幾次三番都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羽廬有些惱火。
“沒病沒病，問你十句，你就答一句！”羽廬抬起手，指著羌羽的破布麵紗：“摘了。”
“……”
“為什麼不摘？”羽廬在原地走來走去，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你怎麼了？”
羌羽突然抬手，透著破布輕觸上唇，囫圇說道：“過一陣，過一陣。”
羽廬瞬間就偃旗息鼓，他的頭皮也發了麻，仿佛感受到羌羽的苦楚。他在原地杵立，無語遙望屋頂。
羌羽垂眼盯著自己的麵巾，竟也說不出話來。
管事太監笨拙地拖著木梯，從不遠處拐過來，一進天井，臉都笑爛了。先撲通跪下，大呼：“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又手忙腳亂地起立，拉動木梯擺到屋簷下，還不忘客套：“羌羽姑娘辛苦了，辛苦了。”
太監剛擺好木梯，羽廬抬腳就走。走之前，留下了一句承諾：“聽著，本王定會迎你回宮。”
鍾長殿也剛好折返，迎麵碰見羽廬，隻聽羽廬道一聲：“杖五十！”
管事太監發現鍾長殿盯著自己，頓時腿軟，跌進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