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羽不知道現在算不算想透徹了。
反正,呆在宮裏,就是一大群女人搶奪一個男人,遠遠看就像發了瘋一樣。
今天為一塊布,明天為一杯茶,恐怕後天就會為一個眼神使出手段,拚上性命。
最荒誕的是,拿生孩子這事做武器,巴不得除自己以外的人都統統結不出瓜來。
普天之下,為什麼會生出如此怪異的地方?
再呆下去,早晚會被要了命。一想到這裏,羌羽默默念道:“榮蓮哪。”
沉默良久,羌羽吸了吸鼻子。
逃出去還能有一線生機。就算再不濟,最壞的結果,大不了一死。
不到死神上門,你都不敢打包票,自己能活成什麼樣的人。唯一能做的,不外乎做好每一次的選擇,坦然迎接晝夜交替的那一刻。
羌羽沿著馬道疾跑著,高高的宮牆已不如初見時沉重,此刻,它更像一麵鏡子,折射著孤獨奔跑者的眼。
“皇宮外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休整間隙,羌羽總不免生出好奇。
在宮裏來回跑了幾趟後,激勵她越出宮門的動力,從死亡威脅變成了逐漸滋長的想象——寬敞的街道,叫賣的小販,玲琅滿目的商鋪,熱氣騰騰的食肆,人來人往的茶館,風情萬種的花街,還有朗朗讀書的學堂……
至於怎麼逃回家鄉的事,她都來不及細想,一路上都被暢想占滿了。
現在,羌羽到了哪裏?她並未直奔刑律司,反而背道而馳,熟稔地折回內廷。她想了想:“門封了,得要工具,隻有摸黑回冷宮一趟。”
刻不容緩,羌羽返回了冷宮,等天一黑,周圍再無可疑人等出現時,從從容容地敲了門。自從決定逃出皇宮,羌羽反倒不害怕了。
冷宮太監一見羌羽的臉,跟撞見鬼一樣,哇啦就往門後躲,拚命關門。
“是我。”
太監緩過神來,還抵在門後:“是人是鬼?”
羌羽也不多言,直接推門進去。
太監跟在她身邊,既想挨近,又不敢觸碰,像個跟屁蟲似的,仔細辨認羌羽身上“人”的氣息。
“鍾長殿親自送我回來,我能出事?”羌羽拿鍾公公“威名”震懾一下太監。
“哦。”太監依舊形影不離。
言語間,羌羽已經輕車熟路走到工具間,趁手的鐵鍁來一把,火折子收好,鐵錘也要,再來一捆麻繩。又鑽進旁邊雜物間,提起一把菜刀。
“你要殺人!”太監的腿都立不住了,虛軟地扶住門框。
羌羽手起刀落,把麻繩砍斷了一截:“太長了。”刀隨手就擱在一旁。
“哦。”太監吞了口唾沫。
羌羽用麻袋裝好工具,肚子咕嘟一聲,她才想起,今天隻顧逃了,都沒吃飯。
“夜宵。”
“哦?”太監不明白,怎麼從鐵錘麻繩跳到了夜宵。
羌羽不再言語,直搗太監值班的小屋,在屋子裏窸窸窣窣地翻了一回。
待她叼著麥包走出來時,太監就不滿了:“麥包你全拿走?”
羌羽也不理會,揭了張布,罩在五六個大白麥包上,反手一攏,丟進麻袋裏。
“哎,隻剩下豆幹配酒。”太監看羌羽來勢洶洶,隻好撫著腰間的酒葫蘆自我安慰。
羌羽一拍腦袋,欺身而上,把太監腰間的葫蘆一扯,再擰開葫蘆嘴,嘩啦呼啦全倒光。
太監心痛到無以複加:“你……”
羌羽無暇他顧,直到把葫蘆裏舀滿了水,才開口:“照顧好婆婆。”
一邊說著一邊扛著麻袋走到大門。
“你早做打算。”
太監還沒從心痛裏解脫出來,沒好氣地嘟囔:“有啥好打算?”
羌羽邁開大步向外走:“外麵快變天了。”
太監像烏龜一樣探出腦袋,瞅了一眼黑漆漆的天:“天都一個樣。”
“唉,又走?”待太監回過神,羌羽的身影已經融入茫茫黑夜。
老遠還能聽到太監問了一句。
“還回來麼?”
羌羽嚼著麥包,聲音模糊又堅定。
“不回。”
在黑暗裏走得久了,在皇宮度過的日日夜夜,一幕一幕在腦中盤桓。
忽地,她自嘲地笑言:“冷宮,倒成了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