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窗外靜悄悄的。
“噗”的一聲,束將海竟然在外頭席地而坐,緩緩講起了那個故事。
“從前有……”
“不聽從前開頭的故事。”羌羽迷迷糊糊開口了。
“嗬,你知道吃到父親的肉是什麼味兒麼?”束將海一開頭,就語出驚人。
登時,羌羽的瞌睡就去了大半,不自覺地抓著地鋪下的稻草,豎起了耳朵。
“有個小孩就吃過,他會說,沒多大感覺,跟豬肉沒什麼區別,甚至還有點難嚼。”
束將海在窗外描述著,仿佛試圖把那個遙遠的小孩帶到羌羽眼前。
“你要問,他是誰?他為什麼要吃掉自己父親?”束將海的胸中發出忽忽的振動聲,僅在深夜才能聽得到。
束將海自問自答:“他是個貴族的孩子,也是個奴隸的孩子。”
“到底是奴隸還是貴族?現在不讓跟平民通婚。對了,現在沒奴隸了。”羌羽忍不住插了一大堆話,糾正束將海的故事漏洞。
“他的父親是貴族,他的娘是蠻族奴隸。這種搭配是不是很新鮮?”束將海仍然按既定的節奏講述。
“唔。”蠻族的確還有奴隸,羌羽默默地點點頭。
“人人都會問他們怎麼相遇的?很簡單,貴族父親去征討異族,馬失前蹄栽進了蠻族的陷阱。蠻族侮辱外族的方式,就是把外族人不管男女都變成奴隸。奴隸和奴隸不就能在一起了?”
“後來,蠻族的娘懷上了小孩,一出生,孩子就被拖走,像牲畜一樣喂養……”聲音越來越沉。
束將海提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淪為奴隸的貴族父親找到小孩,要帶他逃走,沒想到事情敗露,蠻族就地處死了貴族父親,將他的肉剁成餡,塞進豬食裏,喂給小孩。”
“小孩不知道吃了爹?”羌羽驚問。
“小孩長到十歲,才從娘那裏知道,自己吃了父親的肉。奇怪的是,他竟然記得那頓飯。”
“哦。”
“他能長到十歲,真是天大的幸運,他一直這麼覺得。”束將海越講述越有曆經滄桑的味道。
羌羽不禁追問道:“這個小孩,現在在哪裏?還在人世麼?”
束將海沉默片刻。
萬籟俱靜,連呼吸聲都變得異常清晰。
“活著。”束將海過了好半天才答道。
“哦。”羌羽頓時鬆了一口氣,可又不自覺地為這個孩子擔憂起接下來的命運來。
“他不僅活著,還回到了貴族父親的家。”
“噢。”羌羽為小孩感到欣慰,睡意又襲來。
“不過,新的災難馬上就要降臨。”束將海把故事講得跌宕起伏,又吹散了羌羽的瞌睡。
“快說。”
“貴族家裏最尊貴的族長說,這個小孩身上有一半尊貴的血脈,我們隻需要這一半。”
“這怎麼可能?孩子能劈成一半?”羌羽覺得這貴族家腦筋不太正常。
“這個孩子雖不值錢,但他的一半血液卻尊貴得很,可笑嗬嗬。”
“嗯嗬嗬。”羌羽也幹笑兩聲,催促道:“往下講。”
“為了洗掉另一半奴隸的血,這家人決定為小孩尋一門高貴的親事。小孩慢慢長大,已是弱冠少年。”
“聽你這麼說,感覺像是我們奧那國的貴族會幹的事,聯姻。”
束將海也不回答,按著他的思緒繼續講道:“可是,這親事還沒辦,就惹惱了家族繼承人,因為假如這少年洗白成功,他的下一代就比現有的家族繼承人更有正統繼承權。”
“噢,所以他倒黴了?”
“嗯,家族繼承人對族長說,把少年帶到皇宮見見朝堂世麵。”
“哪有這麼好心?”羌羽撇撇嘴。
束將海“嗬嗬”一笑,就不說了。
“完了?”羌羽從地鋪上彈起來,趴在窗台上催促道:“接著講,後來怎麼樣?”
“後麵的,”束將海平靜地說道:“你都撞見了。”
束將海隨即從地上起身,提腳離去。
羌羽的腦中悶雷般炸開了:“這個小孩就是——”
所有的事情,一環扣一環連在一起,在羌羽腦中極速拚接閃現。
束將海,世襲第一姓氏,束家!他就是那個威脅束孛燾繼承人地位的,戰死兄長之子。
羌羽揉著自己那湯圓般的頭,嘟囔著:“豬腦子!一瞌睡就迷糊,早就該猜到,這小孩就是束將海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