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將海過了一夜,又恢複了常態,話不多說,顧自忙碌。
幹雜事的空當,羌羽把遇見束將海的前前後後拚接起來,前後思索一番:“三年前,束將海手上的刀疤……”
“在宮中時,那奇怪的刺客,也是在禦膳裏加進了血……不對,準確地說,就是在水果裏!倒推回去,夜宴之前,束將海不就在果房裏麼?”
羌羽拿著笤帚,激動地在邊廊裏走來走去:“那個不上樹少年,現在想來,矮是矮了一大截,倒是有幾分束將海的樣貌。”
過路的雜役遠遠看見她踱來踱去,舉著笤帚如舉旗,紛紛避之若浼。
羌羽根本看不到旁人,揉了揉太陽穴:“嘖嘖,時間重合,他十有八九就是那刺客。”
想到這一層,羌羽擊節感歎:“攪亂一池水,讓別人來救自己。不過下手太狠了,割自己好痛!”
羌羽對束將海生出由衷的敬畏來。現在隻要一見麵,她就如學生見先生一樣,恭敬地讓開道,就差稱呼一聲“先生”了。
束將海也不客氣,抬腳就走,隻是依舊不回答關於過去的問題。
連想數日,羌羽的腦袋都想痛了,有些地方想通了,有些環節卻還沒弄明白。
比如,束將海為何要呆在此地,任人玩弄。
一日清早,束將海從外麵回來時,捧著一束新鮮的菖蒲。
羌羽繞著他上下端詳:“都逃出你叔叔魔爪了,幹嘛留在這鬼地方?”一有時間,羌羽就孜孜不倦地試圖撬開他的口。
束將海徑直掛上菖蒲,照樣不置一詞。
羌羽不得不開始設想答案,她把前前後後串聯起來:“束大人稱呼金吾將軍老小,難道是束大人有意把束將海捆過來的?”
她托著下巴:“做不成太監,就做男寵。嗯,很有可能。生米煮成熟飯,束將海被個死肥豬玷汙了,束家族長那老頑固估計更瞧不起他了。”
羌羽開始佩服自己竟然有自圓其說的能力:“聽女幫傭說,束將海雖然賠了床,但是在這裏也學了不少本事。”
想到這裏,羌羽就會突然對著束將海蹦出一兩句同情夾雜歎服,時而是“韜光養晦”,時而是“忍辱負重。”
正如她的猜想,除了一些細節,她已經離真相不遠了。
事實上,是束將海將計就計,自願留在了金吾將軍身邊。
他算是看透了,束家族長,也就是他的奶奶,隻不過視他為傳宗接代的工具,隻需要誕下一個又一個的孩子,他自己對家族來講,功用到此為止。
錦衣玉食養在深院,無人知道束將海是誰,那跟死了有什麼分別?
他忍辱蟄伏在金吾將軍府,日以繼夜地學習各種搏鬥功夫,刀槍劍戟甚至兵書韜略,為的是有朝一日,把身上所受的痛苦統統還回去!
束將海的經曆,比得過任何說書人的經典段落,甚至還要跌宕,還要令人唏噓。
“我認輸了。”羌羽瞥了一眼端坐桌前,奮筆疾書的束將海:“你比我慘。”
“在宮裏頭,女人們雖無辜,卻也狠毒。”羌羽一邊下斷言一邊又解釋道:“不過,也怪不得女人,要怪就怪這皇宮,放唯一一個男人在正中央,告訴每個女人,要想過上好日子,就得靠這個男人賦予你高貴的地位,這就絕了,是個女的都會撲上去。”
羌羽止住話頭,跳過皇宮這段,扯回束將海身上:“你就不同了。”
“我?一個錢幣都不值。”隻要不說過去的事,束將海就開了金口。
“不不,當朝明明以男子為尊,”羌羽打開了話匣子:“一個男子,可以幹更多的事,拿更高的薪餉。你又這麼有本事,到外麵去,無論幹什麼,都是吃香的喝辣的。”
才短短數月,羌羽說話就頗具民風。
束將海停住手中的筆,透過窗戶,望向遠處。
“弱者芸芸……”
“男男女女,有何分別?”束將海吐出這句話後,就陷入了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