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楨與查望第一次會麵時，穿了尋常侍女的衣裳。
墨綠的裙尾墜著些流蘇，一走動就搖曳生姿。臉上僅著淡妝，頭上梳了單髻，隻象征性地添了一片北盟風情的紗巾頭飾，從頭到腳一切從簡。她遠遠走來，像是剛剛奉了茶撤出老爺房的小婢。
查望看到這幅樣子的孔楨，輕視她也情有可原。
皇子身邊的女人，怎可如此平庸？派她出來做如此重要之事，會不會是小瞧我？
可是當孔楨抬起頭，開了口，查望立刻換了麵孔，收起方才的輕蔑猜疑，漸歸和顏悅色，談起了正事。
這是一座別致的雅閣，位於梅城近郊，就在束孛燾女兒的別業裏。
束孛燾挑選這裏，就是因為位置不打眼，長期無人居住，算得上門可羅雀。就連往來農戶都不知道這裏是束家產業。
時間回到孔楨剛進門口，她輕提裙尾，掃過門檻，儀態不卑不亢，剛剛好。
“查將軍。”聲音清靈綿長。
查望已經聽說是個羽廬身邊的女人，粗粗一打量，沒想到竟然是小侍女打扮！
他聽到對方呼喊了，隻是依舊側頭仰望天空，有些不耐煩地敷衍了一個字。
“嗯。”
當孔楨的臉龐終於居於查望眼眶正中時，查望突然覺得眼前一下子亮堂了——姿色不俗，也沒想象的那麼平庸。
孔楨也不自稱某某宮妃，整理好裙角，盈盈一拜。
“查將軍。”
這第二聲查將軍已經透著股熟悉的味道。
連查望這個大老粗也能感受到如沐春風，他收起倨傲，盤算著以何種姿態談判。
“嗬，大將軍。”孔楨舒展雙肩：“您就當小女是個傳信的，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查望心裏咕咚咚滾開了。不談判？讓我直接開條件？這女的有意思。
剛要開口，查望又止住，下巴頦左右晃蕩了一圈。
既然讓我開條件，又說隻是傳話的。她是在暗示什麼？
依查望的經驗來看，跟奧那這些南方人打交道，跟北邊人相比，那是完完全全兩個樣。北盟人恨不得事無巨細都寫在契約上，而奧那人不重紙上契約，更講人情世故，談判起來恐怕得有七竅還不止。
事關生死存亡，要小心。查望默默告誡自己。
想到這裏，查望已經全然變了應對姿態，竟然彎折了壯碩的粗腰，對先前輕視的女人拱手相拜起來。
一邊拜，一邊腦子就突突變得靈光——難道她的意思是，她可以為我謀取我想要的，而談判的主動權在她手中，而不在羽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