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雲堂,並非一般學堂,是由羽姓宗族的獵場改建而成。
獵場圈了些山體、叢林進來。行至慶雲堂外圍,空氣幹燥,滿眼粗糲,到處裸露著黃黃灰灰的岩石,風一過,就騰起塵土,鑽進口鼻,堵得人快窒息。
好半天才看見有細小水源流過,不過,杯水車薪,根本壓不住塵土,倒成了飛蟲的聚集地,無數小黑點夾裹在沙霧裏嚶嚶亂飛。
死囚車一路吱嗚吱嗚,山間風口已過,渾濁的空氣卻依舊渾濁。
馬道旁栽了些樹木,東一棵西一棵的,也擋不住正午那火辣辣的陽光。
沿途,若幹營帳和校場散布在獵場各處。
羌羽看這路景,估摸著到了中心地帶。一座簡易行宮矗立在不遠處,從行宮延展出去,就抵達了慶雲堂的核心雙樓——雲集台與薈萃閣。
死囚車從雲集台東側經過。那台子後方有一座小樓,主體則是大大的點將台,呈馬鞍形,鋪得很寬,抵得上三個普通校場的規模。
“比鐵皓營的點將台還大。”羌羽感歎。
死囚車顛簸一上午,期間無一人說話。羌羽忽然開口,令旁邊的死囚側頭看了一眼,以為她在說遺言。
死囚車穿過了兩三塊營帳群,現在到了一片開闊的靶場。
靶場後方,齊刷刷有七八排樹木,劃分出靶區邊界。
羌羽看到靶場遠處的人形木架時,心跳猛地加速,死刑真的要來了?想到自己將被綁在木架上,或被射殺,或被砍頭。這才意識到死亡來臨前,求生的欲望從未如此強烈!
“不行,得逃!”
旁邊的死囚又側頭看了她一眼,他顯然聽清了羌羽說的話,不過這一次則以為她在說夢話。
胸中一把火騰地燃燒起來,沒來由地,一股難以名狀的憤怒,開始在羌羽心頭灼燒。
還不能死,必須洗脫罪名,懲治晉越,還有段旻玨!
想到這裏,她已經在環視四周,哪裏有漏洞,就從哪裏逃出去。
光天化日之下,死囚車一個漏洞也沒有,想都不用想了。
她心中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必須迅速解開腳鐐手銬。在下了車之後,綁上木架之前,瞅準時機躲到靶場後方的樹叢裏。
可是,四周都是軍士,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出生天呢?
羌羽麵臨平生最大的難題。
這一次,事關生死,與逃出皇宮的時候還大大不同。
皇宮,畢竟還有轉圜藏身之地,這裏光禿禿一個靶場,那麼多雙眼睛齊刷刷盯著,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要命!”
身旁的死囚又側頭看了羌羽一眼,那樣子越來越覺得自己見了鬼。這個女的,腦子不正常!死到臨頭盡說胡話,一會說夢話要逃,一會又囉哩囉嗦認命。
羌羽側過頭,湊巧跟那死囚對視了一下。
死囚犯突然覺得自己絕對是在做夢,眼前這女人的神色要成仙了吧。他使勁擺了擺頭,將羌羽那張突兀的臉從腦中驅除出去。
嘴上說“要命”,手上已經開始行動,銅匙就在衣服夾層,伸長手指勾了勾,銅匙就掉了出來,正好掉在身旁死囚的腳邊。
那人埋頭一瞧,好家夥,嚇得腿直顫。
羌羽輕輕搖搖頭,用眼神示意,不要作聲。
那死囚其實是想發出點聲音的,無奈受到驚嚇過度,竟瞠目結舌,悶聲不響地呆立一側。
羌羽心想:這人膽子這麼小,哪像個死囚犯!於是,她想當然就覺得跟自己一樣,又是個替死鬼。
羌羽好不容易撿回銅匙,待無人注意,用嘴銜起,悄悄插進鎖眼裏。束將海的聲音不知不覺就在她腦中精確地響起來,鎖槽……旋轉,正好!
手銬打開了。為防止被發覺,羌羽還把手銬虛靠在手上。
身旁死囚目睹了整個經過,眼睛一閃,突然腦子就開了竅,轉頭示意羌羽他不會作聲,但是必須要幫他開鎖。
兩人眼神在刹那間交手數回合。
羌羽同意,不過提示那人馬上幫忙遮擋。
那人立刻“反駁”,意思是先幫他開手銬。羌羽默默翻了個白眼,馬上著手於開那人的鎖。
剛開了那人的鎖,沒想到死囚車就停了,羌羽自己的腳鐐還沒能打開。
慶雲堂的人過來交接,將囚車牢門一掀,把眾人趕了下去。
從死囚車跳將下去,羌羽還要感謝自己沒開腳鐐。因為虛掩的腳鐐是演不了戲的,瞬間就會被旁人發覺。
“走,走,停!”
“木架前站好。”
十多個死囚,背對木架,呈一長排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