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為何而戰三(1 / 1)

奧那與慶雲之戰,活像一個稚童因著了涼而拖著擦不幹的鼻涕。毛病其實不多也不大,就是久治不愈拖拖遝遝。

昊梅坐鎮中軍,老是對上景嘯君帶領的兵。縱使景嘯君再板正,也覺出這場戰爭頗多異常。再加上熟知昊梅其人,兩人一交手,打著打著就在場麵上打了水漂。

主將孔最更是領了先鋒團,充當左右翼之間頻繁倒腳的自由軍。他依舊耍起賴皮,反反複複消極怠戰,卻踩著羽元青瀕臨動真怒的邊緣,潛入敵軍活捉來藍薊。

戰爭要走個過程,做個樣子,在其間盡量控製傷亡。但昊梅和孔最早有共識,要結束戰爭,就得掐準時機,把藍薊捉到手。

未來皇帝和女皇這才得償心願,雙雙心平氣和下來,在杏寧城下如約媾和。

雙方的目的,一個要承認獨立,一個要收攏皇權,都不偏不倚地順利達成,適合見好就收。

戰場匆匆開始清理。戰爭隻要發生,不管大小,都會刻下痕跡。杏寧城牆有幾個缺口,磚頭從裏麵裸露,燒得黑乎乎的,像烤焦的成筐糕餅。

從四麵八方趕來勤王的軍隊,有很大一部分人連割據皇族的邊都沒摸著,就接到軍令返回各自軍部。

大部隊成堆撤離時,杏寧城裏的人卻不由地捂住鼻,皺了眉。隻因為軍隊一窩蜂圍來,人多馬多,吃喝拉撒都集中解決,造成城裏的人第一時間要對付的便是清理打掃城外的駐紮營地。別小看此事的繁重程度,幾乎耗費了差不多相當於戰爭一半的時長。

硝煙隨之逐漸熄滅,此時恰逢陽春三月,草木複蘇,柳絮紛飛,到處皆是一派萬物生長蓬勃向上的景象。

大地似乎比人們更健忘,早已將曾經的戰亂拋在腦後,新生的植被仿佛一夜之間就鑽出,覆蓋了戰爭所涉足的每個角落。

埡嶺邊關。慶雲國通往鋒境的一條必經之路。

山路崎嶇,路麵不平的程度超乎一般人的想象。怪不得慶雲軍號稱駐守埡嶺邊關卻長期積弱,因為外敵哪有閑心從此處侵入呐,親眼看看地形就不由地望而生畏打道回府。

羌羽早已拋掉“胡須女將”的虛名,現在她素麵獨行,就像剛剛從家鄉走出,收起頭盔,脫下盔甲,布衣簡裝,牽馬緩行。

此刻,山路不僅崎嶇,還驟然收窄,鑽入雲霧深處。

道旁瘋長雜草,羌羽不得不深一腳淺一腳,常常走著走著,就步入驚心動魄的境地——一半深澗,一半山崖。

路麵極不平整,偶爾會發現數年前留下的車轍變得像岩石般堅硬,割開那條本就危險的小道。在山間窄道上走上一整天,不時撞到拖家帶口的野兔山雞,可就是碰不上一個路人。

羌羽深吸一口氣,不由地想起梅城的渢山嶺。那邊的山巒逐級放緩,迎麵而來的總離不開秀美風景和安逸之風。

哪裏像眼前,山脊突起突落,就好像山峰剛聳立起來時,猛然伸開四肢如尖銳觸角,到處任性而為,肆意拱起或下陷。鬼斧神工,渾然天成,不外乎就是這個樣子。天地初創,每逢障礙,就伸出毀滅之腳,搗向外頭一通亂撞。

羌羽的腳尖試探地踩到山崖邊緣,土石散落深澗,就被深長的時間吃掉了落地的聲音。她貼著山崖走著,不一會兒就走習慣了,興致大起,就逗逗自己的馬兒,忽然拉住馬頭就要奔跑,嚇得馬兒原地就尿。

“哈哈哈——”

山崖上,猛地響起一個人的大笑聲。

沿著一條山澗行走數十裏,山崖一壁突向上長,羌羽仰頭望,上壁豎立千丈,滿眼詩書留痕,皆為曆代碑刻。

鬥大的字占據大麵積石壁,或驚走偏鋒,或大氣端正,或筆力深厚,或構形潑辣,多半是成名已久的詩人文人所留,遠遠望去就足足吸引眼珠。

填滿整麵山壁的碑刻,除了正宗大字,還有千姿百態的野路子,書寫絲毫不講章法,也湊攏一堆,擠在犄角旮旯裏。遊走於正牌大家和野派小道的碑刻之間,羌羽邊走邊讀,忽覺生趣盎然。

山道陡然一轉角,羌羽牽著的馬頭嘭咚一聲就撞在一處突出的山壁。她嗬嗬一笑,能擋著牛頭馬麵的,可不尋常啊。

羌羽伸手觸摸岩壁,那岩壁長年累月經過雨水衝刷,雖然岩石依舊粗糲,但表層已變得光滑瑩潤。上頭有一首小詩,落款無名。

“蒼山逅雨道綿長,

鬆浪粼粼熠曉光,

此夜星辰何處訪,

逆水行舟一兒郎。”

遠處山野茫茫,近前道路漫長,如果邂逅一場雨,就是這個樣子罷。胸口撞進遙在天邊河道返來的粼粼水光,鬆樹浪起,簌簌地,唰唰地,與拂曉一道光束相互照應,熠熠生輝。仰望天空,原來,昨夜的星辰還在,跟今夜一樣,依舊星河燦爛。

羌羽念道:“逆水行舟一兒郎,一兒郎。”

一霎那,眼就熱了,腦海裏流動著或彪悍、或俊逸、或明朗、或敦實、或高大的身影。嗬,天底下有這麼多肩有擔當、頂天立地的好兒郎,生於這樣的時代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