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人送走太醫,拓跋浚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的不快早已拋在腦後,隻剩下了欣喜:“錦兒你聽見了嗎,我們有孩子了,我明兒就請旨去,晉你的位份。”
馮錦怔怔瞧他眼裏的喜悅,仿佛和剛才大發雷霆的不是一個人。地上的一片狼藉早已拾掇幹淨,可那句“我當真將你慣得無法無天”像一顆刺紮在她心上。晉了位份又怎樣,不過還是個妾,見了他要下跪,見了他的妻也要行禮。
她又想起姑姑那個未及出世便被親生母親殺死在腹中的孩子,靜默許久,那句話循著記憶,從她口中說出:“大魏皇室,沒有母憑子貴的先例。多得是子貴母死,母貴子賤。臣妾出身低微,向來放肆,再尊貴的位份隻怕也消受不起,恐恃寵而驕累及身邊人。”
說罷不再看他,翻了個身麵對著裏頭,可手卻忍不住貼在自個兒腹上,心裏早已化成一汪水。
拓跋浚知她在賭氣,他也有些後悔,每每遇到這種事情便控製不了自己,這回竟還出口傷人。索性便坐在床沿上,也不說話不煩她,隻靜靜守著,待她消氣。
黃昏時卿硯將晚膳送來,馮錦不知什麼時候已沉沉睡去,哭過的眼睛腫得像兩顆桃核。拓跋浚將手指豎在唇邊,讓卿硯不要出聲,親自上前去替她擺碗筷。
“殿下,奴婢多一句嘴。夫人年紀尚小,許多事恐怕難以想得周到,薛公子於她不過是個舊時朋友罷了,殿下就別憋著氣了。夫人自七歲被送進來,如今陪伴殿下也有八九年,殿下在她心中分量早已十分重要,隻是連她自個兒都沒察覺。”卿硯一邊從托盤裏端出碗碟,一邊輕聲道,“如今又有了孩子,夫人的不周之處,還望殿下多多擔待。”
拓跋浚站在桌邊,這樣的場景,黃昏斜陽,清粥小菜。他愛的女子恬靜地睡著,多年的婢女與他悄悄說著關於她的話,歲月仿佛在這一瞬變得無比溫柔,碧瓦飛甍的皇家院落也成了尋常人家。
“從小便是如此,錦兒脾氣倔,我又愛跟自個兒過不去。春妍眼看就要嫁進薛家,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叫人傳了閑話,錦兒和春妍的顏麵都要受委屈。”他將筷子接過,挑了些馮錦平日愛吃的裝進小碗裏,“我在這兒等她醒,你且去陪陪春妍,那丫頭也是個膽子小的,不過難得忠心。”
卿硯稱是,輕手輕腳出了門去。馮錦也已醒了好一陣,正聽見他二人談話,眼淚又不受控製地滑下來。她也不知是在氣自己糊塗不長心眼,還是氣拓跋浚方才不信她。雖然這會兒心下想通了,今日的事確是因她而起,正如卿硯所說,想得不周到,但凡拓跋浚有一點不給她留麵子,就算是擔個管教不嚴的罪名,恐怕她主仆二人早晨在賀樓允安房裏便被發落了。
拓跋浚聽見她翻身的細碎聲響,忙端著粥上前,見她又落了淚,俯下身伸手去揩:“你別哭,今兒是我錯了,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第一個信你。你記不記得咱們在雁門的時候,我在城樓上說往後要帶你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你再哭,眼睛哭壞了可就看不見了。”
“今兒這事就算過去了,既然子軻已承認了是春妍,咱們便高高興興把春妍嫁出去。她是你的大丫頭,又跟咱們那麼些年,左右不該委屈了。”見她收了眼淚,拓跋浚舀了一勺粥,吹涼了遞到她麵前,“卿硯說你午膳也沒吃,好在咱們孩子乖,不然餓壞了還不是要折騰你。”
“它那麼小,哪知道餓。”馮錦聽他服軟哄著自己,少女的心霎時間柔作一團,瞧著他認真說自己錯了的表情,頂著紅腫的眼睛破涕為笑,張口咬住了他遞過來的粥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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