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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整個鄴城都知道帝後出宮來了相州,而昨日搭粥棚的正是當今的皇後。
在拓跋浚讓人告訴百姓們今兒粥棚繼續開著之後,滿城像過節似的傳遍了。空地上一早就來了烏泱泱一片人,除卻討粥,更多的是想瞻仰帝後真容。
而那何遼亭果然也早早地帶著手下、運著糧食來到了粥棚。
可正端著碗的百姓們一瞧見知縣和官兵都來了,嚇得立馬要護著粥碗跑。
馮錦站在棚裏,一看這架勢,心道何遼亭這父母官做得可真好,讓民眾如避蛇蠍一般地躲著他。
她拽了拽身邊的拓跋浚,他目光轉過,立刻會意。
二人從粥棚中出來,拓跋浚高聲道:“鄉親們,別害怕。知縣今兒是來給大家施粥的,你們也不用擔心他日後會找人算賬,那車糧食放完,我們自會處置這貪官,給相州、給鄴城百姓一個交代。”
下麵的人一聽他說話了,霎時噤聲,不再混亂。而那何遼亭低著頭,麵色十分尷尬。
話音落下,不知是誰帶頭跪了下來。
一聲聲的“皇上萬歲,娘娘千秋”,從那些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鄉民嘴裏喊出來,讓馮錦忍不住地又噙了一汪眼淚。
她為自個兒曾經盲目的自信而慚愧,而拓跋浚又何嚐不是。
過去幾個月來,他一直守著平城那一畝三分地。殊不知皇宮四角的天空裏,永遠傳不進饑民的哀嚎。亦不知他滿心擔憂撥給百姓的銀餉,到底養了多少何遼亭之流。
何遼亭糧倉裏的穀子勉強撐了一天,可對鄴城的饑民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馮錦看著車上的糧一點點少下去,鍋裏的粥也見了底,憂心忡忡。
夜裏,兩人歇在房中,她忍不住向拓跋浚道:“我覺得給百姓們分了糧還遠遠不夠。”
“是啊,饑民遍野,幾車糧食能解燃眉之急。可給百姓發糧食,一回兩回還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拓跋浚點頭。
別說鄴城,就算是相州、甚至國庫裏的糧食也都是有數的,百姓的田不夠,自然打不出糧食。再遇上這樣的水患,更是民不聊生。這樣下去,年年如此,怕是吃不消。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馮錦摩挲著桌角,“我見您今兒派人去查了,何遼亭名下怕是有不少田地吧?”
拓跋浚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的意思。何遼亭是個小縣官,可卻是個大貪官。
地方越小,朝廷越是查不到,再加上一級一級行賄受賄,官官相護,他貪的錢財糧地,已是數不勝數。
“你倒聰明。問題還真就出在他身上,整個相州今年都有水患,可唯有鄴城比其他幾縣都餓得厲害。原是那何遼亭早就大肆霸占無主之田,‘收購’百姓田產,猖狂得很。”
他今日查了出來,本想著將何遼亭貪的那些無主田地收歸國庫,用以種植每年發給貧農的救濟糧。可馮錦所說也並不無道理,給糧不如給田。
“若將收回來的田產均分給百姓,一來為皇上贏了民心。二來,自己的地,種起來總歸有勁兒,比等著吃救濟強。”她頓了頓,又道,“最壞的打算,下一任縣官仍偷偷壓榨百姓,您就算收歸國庫,那田產不照樣還是縣衙的,倒省了他們貪汙。”
待將何遼亭交送了平城趕來的刑部大員,拓跋浚依著馮錦的建議,親自將收繳的田產分給了百姓。各家各戶前來領田契的那天,鄴城連著好幾日陰沉沉的天兒也難得晴朗起來。
他們要走時,鄴城百姓自發地站在城外路上前來相送。
拓跋浚與馮錦執手站在馬車旁,瞧著他們含著淚感恩戴德的模樣,心裏一陣發酸。揮手道:“都回去吧,好好種地,朕若有機會,來瞧你們的漫山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