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培藝是同昌公主身邊一個二等太監。
那年,同昌公主還未到出宮開衙的年紀,仍住在太液池邊一個小小的公主殿裏。皇帝有八個兒子,五個女兒,同昌是第四個。她不知自己的生母是哪一位,總歸位分不太高,難產死了,她自小被抱到賢妃座下養著,賢妃娘娘自己的小皇子早年夭折,自己無法再生育,因而不喜歡小孩子,也不喜她。
無人記得她生母,也無人在意她,皇帝便把她連同那位出身低微的生母一同忘在了太液池邊小小的宮殿裏。
同昌第一次見到陸宴,是在太液池邊的亭子裏。那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遲,池水仍然結著薄冰,柳條最先開始冒出了些翠色。一切都在那個春寒料峭的午後悄悄發生著。陸宴從亭子裏走出來,成了那個初春裏最亮麗的色彩。
回憶久了,記憶便失了真。
人間四月,山河染色,江南院子裏棵棵古樹開始抽芽。
那年到底該是個什麼模樣,她記不太清了。隻是那匆匆一眼,深深烙印在她的記憶裏,成了她簡短晦澀人生裏最不尋常的一筆。
一群中年男人簇擁著的陸宴,身著一襲大紅錦袍,挺拔俊美的不像話,許是因著周圍人的襯托,有了幾分鶴立雞群的出塵氣質。
少年人的驕傲全寫在臉上,更何況驕傲如他。
“公主,那是今年新進的進士,中間那位便是新科狀元陸學士。”楊培藝望著她的臉色,適時地說道。
同昌像是被人窺見了心事一般,飛快的紅了臉。躲到了柳樹下,透過並不茂密的柳條悄悄望著。
芝蘭玉樹,灼灼耀目。
同昌畢竟是個公主,她故作驕矜端正了頸項,攥著的掌心裏生了汗。她故意將頭轉向另一方,裝作賞花的樣子,兩隻眼睛拚了命向餘光處斜去。
教習嬤嬤交過千百遍的的步子亂了,往日裏抬腳紋絲不動的裙裾如今飛舞著。該是先邁哪隻腳來著?哪隻手搭在上麵?
她幾乎是逃走了。
楊培藝望著傻笑的小公主,那是他記憶裏最不同的一天。這一天後許多事情都在一夜之間變了味。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同昌,那個膽小怯懦的小公主,在太液池邊變得那般靈動嬌憨。
也對,她隻不過十四歲。那年陸宴十六歲,隋珠十三歲。那年是楊培藝進宮的第二年。
他有些想念那些記憶裏的淺淡時光,在那個偏安一隅的小小公主殿裏,住了一個天真的小公主,被遺忘在深宮的小小角落裏,安靜單純的長大,幻想著自己的意中人也能歡喜她,山高水長地過一輩子。
那個時候同昌還活著,他還叫楊培藝,叫楊公公。是同昌公主身邊的二等太監。
可同昌死啦。
那她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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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到地下便是十年。
地府最近人手不夠,閻王便隻好派我去人間找回幾個遊蕩的野鬼。
我卻耽擱了些時日,因著我遇到了一位小友。
作為地府裏資曆最老的鬼,我在地府裏混了三千年。黑白無常牛頭馬麵,一眾官職皆是換了一輪又一輪,閻王也拿我沒辦法,說我少了點什麼,不能直接送走我。我說我隻是等個人,等到了便走,閻王便同意我留在了地府,命我做了一個小官,讓我掌管鬼心。
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之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黃色,裏麵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河上有奈何橋,河畔是生長著的鬼心。新死的鬼,皆先由鬼門關的判官審了,罪大惡極者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無罪的又看其執念深淺,若是執念淺,便從奈何橋上走;若是執念深,便要從橋下的水裏遊去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