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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玄道人捧著那張紙,看了許久。那仿佛是什麼重達千斤的砝碼,是個極為燙手的山芋,可是卻有著致命的誘惑,讓人無法拋棄。

他一夜未眠,心跳的飛快,帶著一些對於未知的恐懼,更多的則是一種戰栗的興奮。天剛剛亮起,他就迫不及待跑至那戶人家,整個街道似乎都還未睡醒,天色也是昏昏沉沉的樣子,瘋癲的道士跑的飛快,可他甚至有些無法控製顫抖的手。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活了……

他懷裏揣著那漢子留下的紙和筆,他有種奇妙的感覺,這似乎要將他引向一個未知的方向。

到了那家大門前時,裏頭嬰孩的哭聲淒厲又嘹亮地劃破了清晨,撕開了晨霧的口子,也撕開了妙玄的未來。

應該死在昨天夜裏的男嬰活了,活著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

妙玄生硬的扯開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畸形的笑。他迅速進入了角色,裝出一副深不可測的高人樣子,敲開了那家的門。

溫和又淡泊。

幾乎不用他刻意引導,喜極而泣的一家人已經自動將全部功勞算在他頭上,流著眼淚深情切意地叫著“恩人”,說他是天上的神仙轉世,他皆是用著一副謙卑的樣子對著,隻覺得渾身越發滾燙起來,貼著胸口處放著的那張紙和那隻朱砂筆無時無刻不在他腦海裏跳躍著,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緒。

他來京城,本就是來坑蒙拐騙,充當江湖術士,赤腳道士混口飯,難聽點講,他甚至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可如今呢,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到底是從哪裏開始變化的,等待著他的又會是一條什麼樣的路。

如此這般逆天改命,真的不會遭受天罰嗎,他想。

妙玄道人在京城裏一下子名聲大燥,彼時他已不再需要行騙來謀生了,找他做法給他送金的人踏破了門檻,全京城都知道有這麼一位“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道士。

隨手給人添了二十年壽命是什麼概念?這世上想要長生的人有多少?他們自然願意相信那個八個月大的男嬰真的能活到二十歲——僅僅隻能活到二十歲,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與長生靠得這樣近。

妙玄道人是什麼態度?

他像真的道士一樣,虔誠地呼著壽命自由天定,自己內心卻焦躁不安。

他曉得這一切必然是有所預謀,那人費盡心思讓他聲名鵲起,到底是圖謀什麼。為什麼又給他留了一頁紙,是要他為紙上的人改命嗎?

他日複一日的擔憂著傳說中的天罰,反而比從前更加瘦了。

天罰沒有來,陰間的使者來了。那黑無常並不好騙,道士猶豫著要不要說出那漢子的事,他咬牙思索著,頰上流下了汗珠。

黑無常叫道士給他瞧瞧,本是出於譏諷,可道士早年跟著師傅老道士還是學了些本事的,他算著,算出了問題。他大呼了一聲後便不省人事,足足昏迷了三日,醒來時早已不見黑無常,卻聽聞了皇後娘娘要找他,給隋珠公主治病。

此時距離隋珠公主再次生病已有一月有餘,這次似乎是藥石無醫,病來如山倒,徹底擊垮了這個任性蠻橫的明珠,太醫院的醫生們都說已經無力回天。而皇帝更是傷心萬分,連著罷了幾天的早朝,整個皇宮都消沉了。隋珠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裏的明珠,誰敢在這個時候去觸皇上的逆鱗。前幾日便有妃嬪耐不住性子想借此在皇帝麵前表現一番,提及了隋珠公主的事,皇帝龍顏大怒,砸了殿裏的所有擺設,立即將那位妃嬪拖出去杖斃。

皇後本是不信神佛的人,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便是什麼都值得一試的。

皇帝聽聞了妙玄的事之後,當即表示,若是能治好隋珠公主,便封他做國師。聽到妙玄道人要為隋珠公主治病的消息,城中又是一片嘩然。

一月之間,從不入流的騙子,到唾手可得的國師之位,妙玄的經曆有些過於玄幻了,幾乎是一步登天,他興奮於即將得到的富貴權勢的同時,又深深恐懼著這一切背後的目的。

他知道,那個人絕不是凡人,自己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可若是前路錦繡萬裏,倒也值得闖一闖。

學士府裏的漂亮姑娘又不見了蹤影,下人們疑惑卻又不敢同主子打聽。他們府裏有個漂亮姑娘的事,外頭已經傳遍了各種版本,翻過來倒過去的聽了不知多少遍。有的說那姑娘是陸宴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有的說這女子是陸宴未過門的未婚妻。風言風語傳了滿城,不過是因為陸宴風華太盛,一般的少年很難與他相比。

世間女子皆虛榮,偏愛好皮相,芳心寄出後又殷殷切切希望心上人取得功名,因而這世間少年,論皮相論功績,又有幾個能比得上陸小狀元。

陸宴的府上清簡的連盆像樣的花都沒有,實在不像是個少年得誌的官員。他不喜熱鬧,也不喜歡與人交往,印象裏總是獨來獨往,來去匆匆。

陸宴這一生同他的府邸一樣,從沒什麼裝飾,無妻無子,老了卻總愛聽風雨,想必是太過孤獨,他年紀尚輕時,皇帝問他,為何遲遲不成家。他說:“天下未定,宴無以家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