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些年在元氏商號,不過是做些後院中的雜活,若說進京辦事,這是頭一次。
可他一個跛子,嘴也笨,跟來又能做些什麼?
偏偏東家點了他的名,要他來趕車。
似察覺到他的不解,中年男人在堂中坐下後,接過夥計遞來的茶,邊笑著說道:“這些年你也沒機會見識見識京中的熱鬧,今次正好順便帶你來看看。”
向來沉默寡言的老梁垂下眼,他倒也不是很想要這個機會。
這時,鋪子外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是表姑娘!”
元家的家仆放下手裏的活兒,欣喜熱情的行禮。
身穿青衫襴裙的少女含笑點頭,問道:“可是表舅來了?”
家仆忙應道:“是,東家就在裏頭呢,表姑娘請隨小的進來便是!”
夏日黃昏時,天地間熱氣蒸騰未散,家仆說話間,拿衣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笑得一臉憨厚熱情,將許明意請進堂中。
裏麵坐著的中年男人已聽到了動靜,放下茶盞站起了身來。
“姑娘。”男人抬手,態度一如既往溫和且不失恭敬。
許明意福身還了一禮:“原來真是表舅親自過來了,方才遠遠瞧著,還當是看錯了。”
這中年男人正是如今元氏商號的東家,元德誌。
聽得女孩子這般講,元德誌微微一怔後,旋即笑著點頭道:“這倒果真巧了,本是打算明日一早前去貴府拜訪姑娘的。”
實則他此番入京,為的自然就是姑娘的那一封信。
但姑娘既有意做戲做全套,他隻管配合出演便是了。
接著,隻聽女孩子笑著問道:“不知此次表舅可帶了臨元的桂花管子糖?”
這糖是她幼時愛吃的,於兩家相處之上,元家人分寸感極強,且一貫用心,每回進京都會給她捎帶一些。後來她漸漸大了,實則已不怎麼喜歡了,但元家每每依舊不曾落下過。
果然就見元德誌點了頭,麵上掛著笑意:“自是帶了的!連同一些小物件兒,剛被搬去了後頭——”
他說話間,指著後院方向,聽似隨口交待道:“老梁,你去將帶來的那一匣子桂花糖給姑娘取來。”
老梁自是應下,垂著眼睛去了。
然而剛走了幾步,就聽身後的女孩子跟了上來,語氣裏帶著少女特有的活潑好奇:“我也去看看表舅這回都給我帶了些什麼好東西。”
老梁未覺有異,隻埋頭帶路。
他自然已經猜到了這個女孩子的身份。
當年收留他的、已故元家老東家膝下獨女和許縉的女兒,許將軍的嫡孫女。
他久居臨元,日子過得混沌,竟都不知許將軍的孫女都已經長這般大了。
老梁來到後院,問了一名仆從東西在何處,仆從指了指後院正堂旁的一間耳房。
房門大開著,老梁帶著許明意走了進去,將那一匣子糖找了出來,捧到她麵前。
看著這個幾乎不怎麼說話的中年男人,許明意示意阿珠將東西接過。
男人收回手去,微微躬身行了一禮,便要退出去。
然而此時,卻聽麵前的少女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名喚馮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