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二 洞(1 / 2)

毒篇.

清晨的霜雪,總是白得透明。我站在黑石的龐大的宮門口,有風,灌滿衣袖。長發肆意的飛舞,糾纏的,竟是些看不透的夢境。我有短暫的懷疑,我到底,身在何處。

藥在洗頭發,長長的發浸入寒冷徹骨的水裏。麻葉,梧桐葉和青皮胡桃泡的水。多麼熟悉的氣味,繚繞在心頭多年,都不能揮散。

我在哪?無山?還是昆侖?時間寂寞如深山石縫間藏匿的一脈泉水,寒冷,不動聲色,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初,如果,沒有梅尋雪。

他踏著雪從遙遠的地方向我走來。我們如陌生人,在大多數時間,淡漠到,沒有絲毫對白。但他今天,徑直走到了我的麵前,背景,是皚皚的白雪。

他說,我就要走了。

我看著他。

他說,我會來接你。

他的眉目真清澈,好像我夢裏的那泉水一樣。我恍惚地就看到這樣一幅景致,梅花和月光,他的臉,清俊無比,渙散著淡白的光芒,如冷清的月色。這種感覺很熟悉,可我,想不起。

他說,毒,留在我身邊。

我的心髒微微戰栗了一下,然後那種驚惶轉瞬即逝。

梅尋雪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的眼中,有氤氳的霧氣,身體,輕微地疼痛,突然變成鈍痛,從胸口蔓延開來,越來越綿長的疼痛讓我身體發軟,荒白的雪地在我的眼前旋轉著。我終於,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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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蠱,終於又蠢蠢欲動了麼?藥,你真是個愚蠢的人,讓我,來替你們消除這一切的痛苦。”女人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雪白的長袍和狐裘,她高大而美麗,她的柔軟雪白的麵紗下,是神秘莫測的微笑。兩名彩衣女子抬起毒,緩緩地,向冰宮走去。

梅尋雪帶了巫月教的令牌,獨自離開。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記得教主的話。回雪月山莊,三日後,將秦書白屍首運出山莊,辛三娘會在石鎮等候,到時,會以陸無雙和毒作為交換。他咬著牙獨自牽著馬下山,那馬是雪域良種,名喚踏雪,全身雪白如雲,傳說奔跑起來,亦非風雲可追。這隻是傳說,他無心考慮這傳說,隻有,心亂如麻。

但這馬的確很快,且擅行走於山嶺險徑之中,走了大半日,巫月教的輪廓早已消失,四周溫暖起來,不覺間,那些蕭瑟的季節即將過去,他雖不知道今夕是何月何日,但他已算個大概,春天,到了。也許是剛剛逃離了雪域的緣故,遠處鮮豔跳脫的顏色闖入他的眼睛,一時之間,他竟然無法適應。他看著那山穀中湧起的雲霧,有略微的遲疑,然後,繼續催馬前行。

許從亦被林鳥的叫聲驚醒,清澈的香撲鼻而來,宋長安正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許從亦立刻爬起來,不禁紅了臉,陽光將她淡黃的發線染成輕金色,果然是個清麗脫俗的姑娘。雲逐月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心下,卻也覺得許從亦的可愛。

“看什麼?不如,現在出發吧。”許從亦拍拍身上的塵土,微笑道。

雲逐月略略點頭。

岩壁上的洞穴,在太陽下,顯得那麼深不可測,那仿佛是個什麼光芒也穿不透的洞穴,裏麵,正潛伏著什麼東西,等待殉人魂魄。

“似乎沒有路呢。”許從亦不禁道。

宋長安的仰著頭看著:“不會,我們不妨過去看看。”三人點水掠過那不大的湖泊,停在對岸,那峭壁之下的水岸,窄若獨木,陰暗的石壁下,還有薄薄的未消的積雪,那岩壁峭拔而起,果真,無路可循。

抬頭觀望,石洞就在半壁,比想象中的還要狹窄。

“好像,隻能爬上去。”宋長安笑道。

許從亦不禁問道:“什麼是好像?”

宋長安笑得更開心了:“好像的意思就是,也許不用爬上去。”

雲逐月道:“哦?”

許從亦道:“主人,你有什麼高見?”

宋長安道:“目前我沒有看出端倪,因此,我們還是需要爬。”

許從亦不禁皺眉。雲逐月也不禁露出笑意:“好,爬!”

一句話出口,許從亦的眉梢,糾結得更近了。

石壁還是寒冷如雪。宋長安抓緊了從那堅硬的石縫間生長出來的樹根和枝椏,緊緊貼在了石壁上。

他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向上蹭著。不禁感歎那石縫中誕生出的生命的堅韌,此刻,他們仿若也如從那石壁中生長出來的植物一樣,頑強地懸掛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