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瑰給元翼行了禮,繼續唱起來,他的歌聲纏綿婉轉。
“約了你,恨不得一步兒行到。
又誰知半路上風雨相遭。
簷兒下躲一回,又怕你心焦躁。
拖泥還帶水,跌上十來跤。
巴得到你的眼前也,你緣何又著惱。”
元翼饒有興致地審視著阿那瑰,等他唱完,問道:“你是漢人?”
阿那瑰搖頭,“我不知道。”
元翼奇道:“你不知道?”
“我在柔然出生,但從來沒有見過我爹,聽說他是漢人。”
“你娘沒告訴你嗎?”
“她早就死啦。”
原來是個孤兒。元翼見他生得秀美,又身世可憐,警惕心去了大半,他丟了一塊小金餅給阿那瑰,“唱得不錯,賞你。”
阿那瑰沒有收,把金餅拾起來放在案上,他乖巧地說:“我明天還能來給你唱歌嗎?”
元翼笑了,“想來就來吧。”
阿那瑰粲然一笑,手收回來時,元翼忽見他手背上有些紅腫的鞭痕,他恍然大悟,“下午在王帳裏挨打的是你?”
阿那瑰抿著嘴不好意思地點頭。
“是因為你不聽主人的話嗎?”
阿那瑰很坦然地說:“是可汗想跟我睡覺。”
元翼愣了一會,才說:“你快回去吧,小心又挨打。”
阿那瑰離去後,元翼毫無睡意,把棋局又擺了起來,喊了兩聲檀道一,都沒有回應,他走過去,將檀道一手裏的書搶過來,笑道:“還裝耳聾?”他此行為了求親,連婢女都沒有帶,偌大的氈帳兩個男人麵麵相覷,頗覺無趣。
檀道一微笑,“我在替你擔心。可汗今天可沒有答應你。”
元翼嗤道:“難道我堂堂南齊皇子,配不上他那個羊圈裏打滾的女兒?”提到可汗,他便想起了阿那瑰,撇嘴道:“他有六十了吧?真是色心不改。”
檀道一說:“小奴隸心懷鬼胎,明天別讓他來了。”
元翼卻有些舍不得,“我看他挺可憐。興許他在漠北受了太多苦,想要投靠我去南齊。”
檀道一猜阿那瑰也是打的這個主意,但他說:“不行。”合上書,他頓了頓,說:“我覺得他可能是女人。”
元翼撲哧一笑,“長得漂亮就是女人?那你呢?”
檀道一睨他一眼,不大高興。
元翼道:“嗯,我看出來了,那又怎麼樣?”
“拐帶柔然可汗的禁臠去南齊,你是來結親的還是結仇的?”
元翼嘖一聲,頓時沒了興致,“知道啦。”
檀道一一語成讖。翌日,可汗命人來回絕了元翼,稱道:柔然願意和南齊結親,但更希望赤弟連公主嫁給南齊太子。可汗話說得客氣,但元翼在氈帳裏大發了一通脾氣,把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整了整衣冠,笑吟吟地去赴可汗的踐行宴。
阿那瑰使出渾身解數,想說服赤弟連帶他去踐行宴,可赤弟連隨手就給他一鞭,罵他低賤。赤弟連走後,阿那瑰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就將南齊送來的赤金佛踢倒了。那些波光粼粼的綢緞他舍不得糟踐,趁氈帳裏空無一人,阿那瑰將繡滿了蓮花的浮光錦披在身上,對著鏡子顧影自憐。
錦繡的光忽明忽暗,映襯的他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阿那瑰來了興致,把所有的綢緞都扯開在身上挨個比劃,又把滿匣的螺子黛、口脂、龍涎香、鬆香墨翻出來,東丟一件,西丟一件。他心滿意足,在滿帳鋪陳的綾羅綢緞中來回打了個滾,任薄如蟬翼的輕紗如雲朵般輕輕飄落在臉上。
馥鬱的幽香在鼻端繚繞。阿那瑰咯咯笑起來。
“不為你來遲了,心生焦躁,
隻因那風和雨,使我煎熬……”
阿那瑰哼著曲子,溜出了氈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