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瑰的眼裏仿佛溢了水,又清又亮,照得出人影。
她跪在蒲團上,雙手托腮,用這樣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檀道一,有些迷惑,“什麼樣算不雅?”
檀道一若無其事,“沒事碰一碰你的手,摸一摸你的臉……或者拉著你的手去……”他閉上嘴,後麵的話說不出口了。
阿那瑰卻心領神會,她拎著裙裾蝶兒似的落在檀道一身側,纖細嬌嫩的手指貼著他潔白的衣領,爬蟲似的一點點往上探,最後隔著一層薄紗,軟軟地停在檀道一胸口。清芬四溢的玉簪花搔著人下頜,她也沒察覺,歪著腦袋,仰著一張無辜的小臉,“是這樣嗎?”
檀道一麵色微變,反手一把將阿那瑰推開。
阿那瑰被推得踉蹌,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好沒麵子,美眸乜著檀道一,“你吃醉了酒,拉著我的手摸你胸口,那也叫文雅?”
檀道一明白了,阿那瑰是故意戲弄他。他忍著氣,慢條斯理撣撣衣襟,“你整天和元翼廝混,摟摟抱抱的,想必也熟門熟路了,是我過慮了。”
阿那瑰小臉一別,哼道,“那又怎麼樣?反正我要嫁給殿下做王妃的。”
“王妃?”檀道一發出一聲清冷的笑,“明天太常要遣人往何家去納采了,你還在做白日夢嗎?”
他滿以為這話揭破了,阿那瑰不說傷心欲絕,起碼要撒潑打滾的,誰知她隻是咬著嘴唇愣了片刻,然後對檀道一柔媚地一笑,掐著嗓子叫:“檀郎。”不知有意無意,她總要把檀郎叫得像螳螂,“殿下下次什麼時候來呀?”
檀道一對她的諂媚不屑一顧,“不知道。”
“明天太常納采,咱們去看熱鬧吧。”
“有什麼熱鬧好看?”
“去看看何家的娘子是什麼樣,有沒有我好看。”阿那瑰驕傲地揚起小臉。
檀道一看著她冷笑。
翌日正是重陽佳節,百官休沐,檀道一被檀濟耳提麵命,起個大早,騎著馬去謝家送節禮。
街上人潮湧動,男女老幼,衣襟上別著茱萸,相約去登高看景,檀道一生怕引人矚目,催馬疾行,見一名捧食盒的僮奴左顧右盼,腳下越走越慢,他抬手就給了那僮奴一鞭,嗬斥道:“快些走,別亂看。”
僮奴眼睛隻顧盯著琳琅滿目的攤子瞧,驀地胳膊上一痛,忙躲開幾步,將食盒往地上一摜,含淚道:“你打我幹什麼?”
一張雪白小臉氣鼓鼓,不是阿那瑰是誰?檀道一哪知她也混了出來,滿麵慍怒,用鞭鞘指著她,“你……”
阿那瑰眼睛往兩側一溜,忙將頭上的籠冠扶正,把食盒撿起來抱在懷裏,對檀道一嫣然一笑。
檀道一冷睇她一眼,沒再作聲,收起鞭子執轡徐行。
阿那瑰緊走兩步跟了上來。檀道一麵色漠然高踞馬上,隔了一會,說:“我沒功夫帶你去何家看熱鬧。”
阿那瑰看街景看得津津有味,早把何家娘子和元翼忘個幹淨,檀道一的話也沒聽見。待瞧夠了熱鬧,見檀道一勒馬,阿那瑰抬頭,好奇地仰望眼前軒麗的門廊,“這是你丈人家嗎?”
檀道一把烏鞭往她的食盒上一撂,抬腳走了進去。
謝家上下早聞知貴婿要上門,闔家老幼,在堂上坐得整整齊齊,檀道一被請上堂,十幾雙眼睛灼灼盯著,他臉不紅,氣不喘,依次與眾人見了禮,年輕妯娌們羞得紅了臉,老祖母喜得合不攏嘴。謝羨很喜歡,把檀道一和元翼廝混的那些醜聞都拋之腦後,親自攜了他的手入席,檀道一餘光見阿那瑰亦步亦趨,落座前,隨口道:“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