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很領檀濟的情。檀府夜宴後,太子旋即薦了檀道一去秘書監做著作郎。詔令傳到檀家,檀道一遲遲不來迎客,奴仆來請他,檀道一背對人躺在榻上,懨懨地說:“頭疼。”
傳旨的人還在堂上等著。奴仆急得滿頭大汗,哄他道:“頭疼,手不疼吧?奴背著郎君去堂上接旨?”
檀道一說:“渾身都疼,不能動彈。”
家奴沒辦法,隻好來回了檀濟。檀濟知道檀道一是裝模作樣,氣得拿了戒尺要去打他,走到半途,歎口氣,折回來對宮使道:“小兒不成器,年少體弱,恐怕不能擔當重任。”親自往太子府走了一趟,婉拒了太子美意。
檀道一雖然裝睡,耳朵卻豎得很高,聽說檀濟出了府,知道自己不必被趕鴨子上架,去做太子的鷹犬,他暗自鬆口氣,手肘撐著榻轉過身,卻見阿那瑰伏在榻邊,烏溜溜的眼睛忽閃著。
“你沒病呀,”阿那瑰幸災樂禍,“郎主說,等他回來,要狠狠地打你。”
檀道一不想多看她一眼,他躺回去,拿起一本《十洲記》,看得專心致誌。
“道一哥哥。”阿那瑰輕聲叫他,大概覺得這個稱呼很新奇,她嘻嘻一笑,又叫:“道一哥哥。”
檀道一皺眉,冷道:“不許那樣叫我。”
阿那瑰立馬改了口,“螳螂,”她湊過來,從繡囊裏小心翼翼掏出一枚渾圓潤澤的珍珠,炫耀道:“這是太子賞我的。太子今天讓人送了滿滿十斛珍珠給我,你看。”
檀道一嗤笑一聲,“你也就值這個了。”
要說阿那瑰值十斛珍珠,她已經受寵若驚了,可檀道一語氣裏的輕視意味那麼濃,又令她不舒服了。阿那瑰把珍珠放回繡囊,站起身,居高臨下,對榻上的檀道一說:“你讀那麼多書,識那麼多字,有什麼用啊?連個官都當不上。以後等你討飯討到我門上,我就拿這個珍珠砸你,哼。”
檀道一閉了下眼,放下書,然後下榻穿靴,從牆上取下劍來,他回眸睨了阿那瑰一眼,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譏誚,“我要出門了,這張榻讓給你做夢用。”踏雪走至正門,恰好聽見家奴呼喚說郎主回來了,檀道一腳下一轉,繞到角門溜了出去。
這是元翼離京的日子。寒意料峭,秦淮河畔行人稀少,檀道一在朱雀橋上翹首以盼。待到午時,元翼拜別了帝後,率儀衛途徑此處,和檀道一相視一笑,二人攜手登上市樓,對飲了一杯離別酒。
元翼沉吟道:“道一,看在你我舊日的情誼,若是以後太子為難我母親,求你多多庇護她。”
檀道一點頭,“殿下放心。”
“多謝。”元翼一杯酒下腹,被衝得淚光閃爍,“你的恩德,我以後一定報答。”
“時候不早了,殿下啟程吧。”
“好。”元翼放下酒盞,才起身,隨從自樓下來了,表情頗有些驚惶,“陛下命殿下馬上回宮。”
元翼吃了一驚,問那隨從是什麼緣故,隨從也說不清楚,隻催促他快去麵聖,元翼不敢耽擱,忙含一片丁香在嘴裏,遮蓋酒氣,奉命折返宮裏去了。
檀道一怕有不好的變故,忐忑不安地在市樓等到日暮,元翼的親信匆匆趕來,說道:“柔然可汗遣了使者來,稱殿下拐帶了可汗的養子,陛下責問殿下,殿下不認,被陛下狠狠打了一頓,原本要封王的,也不封了,命殿下即刻離京,不許有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