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悔婚的事,一夕之間傳遍建康,王氏想必在棲雲寺坐不住了。薛紈嘴角一彎,把繡囊隨手往袖袋一塞。
府裏管弦聲隱隱,夾雜著太子暢快的大笑。薛紈繞進巷道,大步流星往棲雲寺的方向而去。
冬夜,簷角與道邊都有積雪,泛著熒熒的青白色。薛紈想著心事,不覺走出巷道,聽前頭兵器撞擊著甲胄的鏘鏘輕響,知道是巡夜的士兵,他在牆角停下來,低眉順眼地站著。
有將領驅馬上前,喝道:“這個時辰,去哪?”
薛紈將太子府的令牌遞上去,恭謹地答道:“在下是太子隨從,奉殿下之命,去城外送信。”
那將領將令牌反複查看,不見異常,拋還給他,還拱了拱手,“慢走。”
薛紈道謝,等眾人離去後,他得意地一笑,繼續踏雪而行。靜夜無聲,隻有枝頭偶爾被風吹落的雪撲簌簌落地,薛紈一腳踩進雪窩,突然止步,他鷹一般的眸子抬起,側耳聆聽著風聲。
道邊的矮牆上,有一堆積雪“啪”的砸落,薛紈倏的回身,長劍已經握在手中。
來人不止一個,而且跟了他一段路了。
薛紈暗叫不妙,腳下急轉,折返向太子府的方向,飛奔而去。牆上的追兵如影隨形,在綿延的簷角輕輕掠過,如夜行的蝙蝠,一起一落,攔在前路,薛紈的劍脫鞘而出,銀芒迸射,被飛落的人一劍當頭劈下,他身子一縮,沿著雪道,“哧溜”一聲滑出老遠。
“是你。”薛紈站穩身形,見當先一人身著暗色窄袖緊身袍,沒有遮麵,雪光照得眉目分明,正是檀道一。
檀道一傲然睇視著他,“三更半夜去送信?太子殿下知道嗎?”
薛紈把袖袋中的繡囊拿出來,在檀道一麵前晃了晃,笑道:“送信是借口,我是去會姘頭,你也要去嗎,小子?”
檀道一懶懶地說:“柔然姘頭,還是北朝姘頭啊?”
薛紈臉孔一僵。他在太子身邊,自認謹慎,從沒露過馬腳,但檀道一顯然是有備而來。他眯眼看著檀道一,思索了一刹那,頓時明了,“小婊|子。”他咬牙笑罵一句,顧不上恨自己嘴快,他衝檀道一狡詭地一笑:“我告訴你,怕你要掉腦袋。”話音未落,手腕一抖,劍光如遊龍般疾刺而出。
薛紈急於脫身,攻勢甚急,劍光如網一般將檀道一籠罩,檀道一要生擒他,反被逼得左右支絀,躲閃不及,雨點似的劍尖沾在袖邊、袍角,揮之不去,他心裏一急,旋身飛踢,漫天揚起雪霧,寒意撲麵,薛紈隻當是檀道一的劍尖抵到了喉間,心頭一跳,腳下滑了個趔趄,被他割斷了半片衣襟,薛紈好生狼狽,頓時麵色一冷,“你找死。”
其餘幾人見薛紈惱羞成怒,劍招陡然淩厲起來,怕檀道一吃虧,一起撲了上來,薛紈漸漸不敵,忽聽遠處人聲嘈雜,怕是禁軍聞訊趕來了,不敢再戰,被人踢中胸口,倒在地上,檀道一上前,毫不猶豫地一腳踩在他肩頭,正是他在檀家中箭的部位。
薛紈被這一腳踩得悶哼一聲。“你,”薛紈咬緊牙關,兩眼冒火地盯向檀道一,少年的一張臉在雪光倒映的微茫中,猶顯清冷淡漠,“你狠……”
又是一腳,他的臉被踩進雪裏,後半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飛快地綁成一團,敲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