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宴,設在水榭。冬日的湖中是枯枝殘葉,滿目蕭瑟,碧波映著殘血般的晚霞,有種淒厲的美。座上美人環伺,賓客不少,果然王玄鶴也在座,見檀道一來了,王玄鶴立馬對他使了個眼色,然後低下頭不說話了。
“道一,”太子見檀道一一臉的若無其事,他深深一笑,親切地招呼道:“來,坐在我身邊。”
“謝殿下。”檀道一沒事人似的,在太子身側落座。
“道一,我今天設宴,是為了請你。”太子一開口,眾人的動作都停了,目光灼灼地看向檀道一和太子二人。
檀道一眉頭一挑,沒有開口。
太子揚聲一笑,抬手拒絕了婢女斟滿的酒盞,他看向檀道一,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我素來聽聞你箭法很好,今天特地請你來,因為我這裏有個新的遊戲。”他往湖的對岸一指,“你看那裏站的幾個光身子的人。柔然勾結北朝,毀約背誓,使節已經被斬了,這些人是驛館裏剩餘的柔然隨從,同樣罪大惡極。我昨夜想了個法子,你呢,就在這水榭裏,以這些人為靶子,肚臍為靶心,射中一個,就可以少吃一杯酒。”
檀道一麵色凝結了。
對岸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被刀劍抵著,不敢動彈,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拿弓箭來!”太子高聲道。
一名嬌美嫋娜的婢女雙手捧著弓箭,送到檀道一麵前。賓客們有興奮的,有恐懼的,都鴉雀無聲地等著。檀道一握起弓,往湖對岸看了一會,最後搖了搖頭,“殿下,天色晚了,我看不清。”
太子故作驚訝,“哦?”隨即笑道:“你是看不清,還是不忍心?”
檀道一平靜道:“既看不清,也不忍心。在下自幼侍奉佛祖,輕易不殺生。”
太子似有些掃興,笑著搖頭:“那你還是喝酒吧。”
檀道一如釋重負,將弓還給婢女,酒盞隨即被遞到眼前,他接了過來,還沒喝,太子以一個親密的姿態,身子朝他的方向略微偏了偏——因為離得近,太子話音極輕,卻字字入耳,“道一,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向來是這樣,你呢?”
檀道一沉默片刻,垂下眸子,“殿下說得是。”在太子目光的威逼下,將婢女奉的酒一飲而盡。接連數杯下肚,他臉上泛紅,額頭也有些微汗,他眉頭一擰,問道:“殿下,這酒裏有什麼?”
太子隨意瞟他一眼,“別怕,不是害人的東西。”他莞爾,“聽檀公說你體虛,我特地幫你加了點寒食散而已,助陽氣,美姿容,九真觀的道人炮製的,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時人都服寒食散,確實不是什麼害人的東西,檀道一雖然不喜歡,也被迫喝了許多,很快酒意上頭,眼神渙散了。太子忍俊不禁,對那奉酒的婢女道:“湖邊有冷風,送檀郎去歇息。”
檀道一被扶去客室榻上,頭暈目眩,又渾身燥熱,恍惚中隻覺得有個溫暖光滑的身體依偎著自己,潔白的手臂被幽幽燭光照出象牙般的色澤,柔情無限地纏在脖子上。察覺到他醒了,對方輕輕伏在他胸口,呢喃聲“郎君”,幽香撲鼻的唇瓣往他臉頰和頸側親吻,所到之處,引起一陣灼熱的戰栗。
他忍得辛苦,似覺一隻柔荑要往下,頓時渾身一震,一腳將這個女人踢下榻。
那婢女好可憐,衣衫不整地在地上喚了幾聲“郎君”,檀道一服了藥,一顆心砰砰跳,沒再看那婢女一眼,在案幾上摸到自己的衣裳和佩劍,忙胡亂穿起來,離開客室。
太子府裏,重重禁衛,婢女成群,檀道一趁夜出府,這些人大概是得了太子的囑咐,倒也沒有阻攔,隻用戲謔含笑的目光追隨他。檀道一又氣惱,又燥火,馬不停蹄回到檀家,也不敢聲張,叫婢女打了一盆冷水洗臉後,才倒在榻上,勉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