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西世子還未回歸,各族單於各歸部族,然而隨著八十日期限臨近,王府前聚集的十二族民反倒越來越多,數千人垂頭不語,神情悲慟,頗有幾番國殤的意味。
桐月二十七日。
八十天之期已達,偏西王府前聚集的民眾已達數萬,不知情的還以為偏西十二域又掀起了暴亂。
王府西偏殿內。
赫連襟,斬言等第一代不泯騎,以及赫連於,斬信,斬諾等年輕的第二代不泯騎小將盡皆圍聚在偏西王的靈柩四周。夏氏家臣曾瀝跪在靈柩東側,圍聚的不泯騎在他身後開了道口子。
本來他的位置應該是世子殿下來跪的。
曾瀝已過大衍之年,世代為夏氏家臣,是當初夏潛被貶斥為偏西將軍時少數跟隨的家仆,也是夏潛被封為偏西王,DìDū家產被瓜分一空後唯一留下的家臣。
忠心程度,還在不泯騎之上。
偏西王膝下僅有一子,偏西王妃早年病逝,在世子殿下還尋不到的情況下,能算是偏西王親眷的,隻有他了。
此刻,發須已是零星斑白的曾瀝盯著靈柩底部滋滋燃燒的炭火,神情說不出的悲慟。
他從出生就是夏府的家臣,自幼伴隨夏潛長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潛既是他的主家,更是他的兄弟,摯友。
偏西王是去歲葭月開始不行的,那時正是寒氣鼎盛的季節,偏西王一生操勞,早年已經染了各種惡疾。
藥靈修診斷過後,下定論說沒有痊愈的希望了,隻能盡可能延緩那一天的到來。
哪怕醫術冠絕天下的瀾淵子也回天乏術,但也正是靠著瀾淵子,夏潛才能多挺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夏潛渾身酸痛,生不如死,曾瀝見了心中甚是悲痛,他寧願主子就此死去,不要再承受這些無端的折磨,可他看到了主子眼裏的希冀。
夏潛還不想死。
因為,夏淵還沒找到,他想再見自己的兒子一麵。
可他最終還是沒能等到那一天,冬末春初,冷暖交替,正是容易發病的時節,偏西王在黑夜中去了。
他瞪大雙瞳朝著門廊的方向,死前一刻還在期望那裏走出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炭盆裏的火光竄動了一下,騰起無數火星,泯滅在墨黑靈柩的底部。
曾瀝低低地歎了一息。
“加炭火。”他嘶啞地呼了一聲。有童子匍匐著,取出炭盆裏燃盡後發白的炭灰,添了新的炭塊後又匍匐倒退。
“世子殿下的蹤跡還尋不到嗎?”他看著新的火星騰起,訥訥地問。
“剛才有人來報,禹跡,赤縣,九牧還有丘黎族的領地都沒有世子的消息,更遠地方的探子還沒有回歸。”赫連襟微微轉向曾瀝。
“旅者酒館不是號稱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嗎?怎麼不請他們去找?”
赫連襟頓了頓,和自己的兒子對了下眼神。
“回曾伯的話,消息正是旅者酒館送來的。”赫連於代替父親答複道。
他們這一代人,大都稱呼曾瀝為曾伯。
曾瀝愣了愣神,不說話了。兩個月前偏西王有病危苗頭時旅者酒館就出動尋人了,而且下令去請旅者酒館的正是他。可他近日被悲傷蒙蔽了心神,竟然一時想不起來。
看來旅者酒館也並非他們吹噓的那麼神通廣大,無所不知。
他是看著夏淵長大的,深知這個小主子貪玩的秉性,可頑皮也總有要個度吧。少年時已經跑遍了各國的風景名勝,如今弱冠禮已經過去了兩年,還整日向往旅俠的生活,這就是過分乖張了。
此次更是離譜,去歲遁月離開的王府,如今已過去九個月,依舊不見蹤影。
如此,難堪大任啊!
曾瀝聽著門外的喧嘩,知曉此刻應當已是黃昏了,每日黃昏,吊唁的人都會誦讀各部單於寫的吊唁悼詞。
什麼恩若再造,族之大統,德肩神明,哀哀魂殤。
極盡誇讚,極訴悲傷。
可曾瀝聽著聽著,卻疑惑地偏過頭,往日都是一部接著一部誦讀,聲音雖說不上整齊劃一,倒也頗為齊整,怎麼今天最後一日反倒淩亂了起來,還隱隱有細碎的挪步聲響起。
他朝赫連襟和斬言望去,不泯騎的兩位統領同樣一臉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