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紀太後宣布開宴。
為了給紀太後過大壽,永興帝從內庫裏取了十五萬兩銀子,交給禦用監操辦。
宮人們紛紛前來討賞,各種奉承話、吉祥話不絕於耳,皇宮有十萬宦官,九千宮女,低等的宦官和宮女們沒有資格登上旋磨台給紀太後拜壽,就在兔兒山腳下排隊領賞銀。
禦用監命人抬了一筐筐新鑄造的金銀餜子,隻要遙遙對著旋磨台方向磕頭拜壽的人都可以伸手進去抓一把當做賞賜,都懶得點數,手大多得。
隻有紀太後才能有如此大的排場。
儲秀宮,四十九個秀女得到了給紀太後拜壽的機會。
“祝仁聖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旋磨台上,秀女們齊齊給紀太後行禮,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都不敢正眼看太後。
“平身,賜座。”
秀女們心中一驚:她們都以為拜壽之後就走人,何曾敢奢望太後的壽宴上居然有她們坐下的位置!
“謝太後!”
在宮女的引領下,秀女們在紀太後兩邊排排坐,她們第一次看到紀太後的真顏,又吃了一驚!
紀太後委實太年輕!太美麗了!
她看起來和秀女們差不錯的年紀,宛若少女,穿著深青色翟衣,上頭繡著一百四十八對翟鳥,一對對翟鳥之間以金線繡的小輪花間隔。
頭上戴著一頂九龍九鳳的六翅金冠,紀太後穿戴著全套翟衣金冠,舉手投足卻無比的自然,好像華麗沉重的翟衣金冠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根本沒有重量。
可是根據宮中傳聞,紀太後是低賤的官奴出身——她娘家曾經獲罪,男人們發配邊關,紀太後罰沒宮中為奴。
秀女們心道:欲戴王冠,必受其重。紀太後用十五年時間就從官奴到太後,我輩尚需努力啊。
人人都羨慕佩服紀太後。
這些秀女們尚且不能掩蓋心思,每個人的表情和眼神紀太後都一一看透,她掃視了一圈,笑道:“待會皇上散了早朝,會來旋磨台給哀家拜壽。”
轟隆!
猶如晴天霹靂,秀女們第三次吃驚,壽宴變成了相親宴!
紀太後暗暗記住秀女們的表情,重壓之下,方能表現真性情,城府一觀便知。
旋磨台上,有鍾鼓司從南邊選的新戲《牡丹亭》助興,據說是南方最時興的昆山調,唱得是什麼水磨腔,咿咿呀呀,溫軟纏綿。
秀女們各懷心思,都無心去欣賞。
紀太後則乘機欣賞細品這些秀女們,心思也不在戲上。
閨門旦手持一炳畫著富貴牡丹的折扇,且歌且舞,唱到“錦屏人忒看這韶光賤”的時候,那個“賤”餘音繞梁,就像蓮藕裏頭的藕絲,拉的老長了,卻纏纏綿綿不斷絕。
“紀雲賤人受死!”
閨門旦驀地按動了扇柄的機括,一根根鐵扇骨從扇子裏彈射出來,散發著幽蘭之光,朝著紀太後刺來。
“有刺客!救駕!”
腰間拴著懷表的太監大吼一聲,以身為盾,攔住了暗器。
但是整個獻戲的戲班子紛紛拿出藏在樂器裏或者捆在身上的兵器,齊齊殺向劫後餘生的紀太後,秀女們那裏見過這種場麵?紛紛嚇得尖叫,有的癱軟在地,有的沒頭蒼蠅似的抱頭瞎跑。
旋磨台是紫禁城最高的高台,混亂之中,紀太後不知被誰給推下了旋磨台!
紀太後向後墜落,頭上的九龍九鳳冠飛了出去,砸在地麵山石之上,金鳳凰斷了頭。
一頭長發散開了,在空中像一朵變幻莫測的墨雲,寬大的深青色翟衣像一朵傘似的鼓振起來。
瀕臨死亡的那一刻,紀太後依然美美的。
因連下三天三夜的雨,兔兒山腳下的一個淺坑成了一個小水潭。
啪的一聲巨響,水花四濺,紀太後掉進了小水潭……
紀雲被周身刺骨的寒冷驚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見一朵朵粉嫩的櫻花在水裏浮浮沉沉。
怎麼回事?我不應該在水底,我應該在溫暖的被窩裏啊。
好冷!
她本能的呼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嘴裏出來一串串氣泡。
衣服被水浸透了,沉重的就像盔甲,紀雲會遊泳,但被這層盔甲牢牢“釘死”在水底,不得動彈。
應該遇到“鬼壓床”做噩夢了,咬牙就會痛醒的。
紀雲咬了咬舌尖,疼到幾乎昏厥,卻還是在夢中。
一個人遊了過來,攬住她的腰,拖著她往上浮。
救她的人眉目若畫,紀雲心想,這不是噩夢,這分明是個春/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