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想向你討口水喝。”
聽聲音,話之人應該是一位壯年男子。
劉達山心裏暗暗鼓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不動神色地抽出砍刀握在手裏。他眼前的男子滿臉都是焦黑地煙灰,看不清具體容貌。
男子看出他眼裏的警惕,指著身後不遠處,解釋道:“孩子實在渴得不行,我也沒得其他辦法,求你幫幫忙。”
順著男子手指方向望去,不遠處果然站著一對母女,女孩靠在母親懷裏,一雙大而黑亮眼睛正緊張兮兮地盯著他。
劉達山略略想了會兒,這一家三口實在不像是壞人,點頭道:“好,俺給你們取些水來。”
男子連聲道謝,欣喜地招呼那對母女過來。
劉達山重新收好砍刀,抬腳欲往回走,“你們先在這裏稍一下哈,俺去去就來。”
就在他剛走了兩步,身後漫無目的行走的流民驟然混亂一團,一邊尖叫一邊往回跑。
之後又聽到前方高聲呼喝:“一個都不能放過,全都給我抓起來!”
話音未落,街上就出現一大群舉著火把的士兵,前後圍堵住這條路,慢慢將流民們聚攏成一團。
隨風竄動的火光,無情地映照在流民臉上,一點點放大他們眼中的不解和怒氣。
男子趕緊把妻女拉到石墩後麵躲藏,扭頭瞧見劉達山調轉回來,焦急地攔住他:“兄弟,莫要出來,不然平白連累你。這群當官的,昨日一把火燒光了我們村子,拿著大刀逼著我們連夜來涼州城,誰知好不容易進了城先又要抓人,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劉達山目光凝重,越過男子朝街上看去,又是士兵抓流民的場麵,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的村子雖然沒有被燒,但也算得上家園被毀,此刻心中不由對生出一股同情。
僅僅一會兒功夫,街上對峙兩方不知為何起了衝突,竟然扭打起來。但手無寸鐵且疲倦的村民,怎麼可能是持著大刀官兵的對手,很快村民那方就明顯處在劣勢。
男子神色擔憂地望著那邊,又側頭看了看石墩後的母女,攥緊拳頭咬了咬牙,對劉達山問道:“敢問兄弟如何稱呼?”
“劉達山,你叫我劉老三就校”
“劉兄弟,我有個不情之請,麻煩你幫我照看下她們。”男子懇切地看著劉達山,語氣透著決絕。
“莽子!”
“爹爹!”
母女倆伸手去拉男子殘破的衣袖。
劉達山也拉住莽子的胳膊,勸道:“不如隨她們一同去我院裏躲躲?等過了風頭,再出來也不遲。”
他們根本不可能鬥得過官兵?
既是所有人拚上全部身家性命,結局可能不會改變。
但莽子卻甩開他們的手,目光堅定且憤怒道:“那些人可是鄰裏鄉親,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拚命抗爭,自己卻躲起來當個縮頭烏龜?!”
隨後便一把扯掉袖筒,赤手空拳地衝進人群。
看著莽子不顧一切地從官兵刀口下救了一名鄉親,劉達山深深愣住了,不久前他也是個衝動的熱血青年,可如今卻躲藏起來,除了偶爾施舍點善意,彌補良心上的不安外,他什麼都沒做。
被殺死的老村長村民,被迫流濫孩子,被抓起來關押的鄉親們……這些都一幕幕地湧出腦海,依依重現在眼前。
難道真的要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嗎?
不!他不!
已經有這麼多無辜百姓被害了,他不想再躲藏!不想再沉默!
心中那顆被堙滅的火種,“蹭”得一下複燃。
他從後背抽出砍刀,眼裏滿是怒火,提著刀朝人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