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同舅爺爺進家門時,我正趴在八仙桌上寫作業。初夏周日的早晨,因吃了早飯要去放豬,我裝模做樣的應付一下。
看到他們進屋,我準備收拾起作業,讓他們坐下喝茶,茶盤裏父親已經衝過兩次的茶,依然顏色深褐,我的很多爺叔輩的都不敢嚐試這種早晨濃茶的衝擊。母親擺擺手說,你寫你的,讓你舅爺爺在院子裏喝水吧!順手搬起我家長方的矮餐桌去院子裏,父親拿了兩個小凳子便在院子裏喝起茶了。這個遠房的舅爺爺是我們村的,具體怎麼搭起的親戚我理不清楚。現在回想起來,他一年四季都是黑色的長褂,長時間沒洗過,袖子口處黑且泛著光。父親喝了口茶,問道:“芋頭(我老家的方言,實際是地瓜苗)都種了嗎?”他便絮叨起來,先是去年養的芋頭種不好,芽子少,臨了還差百十棵,他大女兒家給捎過來補上了。。
母親這會把我家的幾頭大肥豬及老母豬都喂完了,一會父親要趕那幾頭肥豬去土坡放養。看那舅爺爺沒走的意思,母親便招呼我,“出去買斤豆腐去。”早飯沒有菜的,聽到梆子的響聲就是賣豆腐的來了,父親和母親能通過梆子聲聽出是村裏誰來賣的,早晨響過一遍的,聲音渾濁的是姓邱的一家的,他家的豆腐在石塊壓製是力度不夠,含水多,炒出來不好吃。現在梆子聲脆響,是遠房洋蛋三叔家的,他家的豆腐壓得實,特別適合炒或燉。母親從鎖了的抽屜裏拿了伍角錢給我,我就端了一個盤子走上了大街。是三叔家紅雲二姐賣的,我把錢遞過去說,二姐稱伍毛錢的。她接過去放進掛在小推車車把上的黑皮包裏,利索地拿刀切了一塊,放在小秤盤了一稱,說聲這些正好,白嫩的豆腐是我兒時獲取蛋白質的途徑之一。我端著豆腐準備往回走時,二姐叫住我,“二東,剛才切碎的這塊,你把它吃了吧。”我轉過身猶豫了一下,看著霞光中的那張如豆腐一樣白嫩的臉,還是張開了嘴,等微溫得豆香濃鬱的豆腐吃進嘴裏。我嘟囔這說,二姐還是你家的豆腐好吃。她笑了笑,推著車子到別處賣豆腐了。
我端回豆腐交給母親,很快柴火灶上便飄出陣陣的蔥香,我收拾了茶水,給父親和舅爺爺倒上酒,一塊吃飯了,舅爺爺吃飯時開口了,要借拾伍塊錢,去給二十九的表叔定親(他家的大女兒已經出嫁了,剩下兒子和小女兒都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我後來聽母親說他家二表姑和表舅和劉家村的一對兄妹互通了婚姻。這邊的二表姑嫁給了那邊的哥哥,那邊的妹妹介紹給了表叔。話說出來了,他就沉默了,已經六十歲的人,耳朵早年因開山石放炮鎮的有些聽不太清。牙齒因常年的吃堅硬的食物,脫落的不少,嚼動時,嘴邊稀疏的半長得黃白胡須一動一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