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看著她,久久才開口:“為何你明知道結局還一定要去嚐試這過程?”
她眼含熱淚哽咽道:“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我願為它生為它死,決不後悔!”
金蟬子歎了口氣,大手一揮,她隻覺得眼前一亮,再回過神,已經回到那熟悉的熱帶雨林了。
而她的魔法,被金蟬子升華的淋漓盡致,足夠她完成她的夢想了。
她滿懷激動的奔走在雨林之中,她試著去窺視每一個生物、每一個事物的內心,她要看到她一直追求著的美好的夢,她要看到萬物內心深處最寶貴的東西。
她想,那一定是充斥著光明與希望的,可結果似乎並不像她想象般的那樣美好。
她看到沉默的石頭詛咒自己無能沉重的身體,輕盈的風兒埋怨沙子衝進自己的眼,溫暖的陽光嗬斥著廣闊大地上不知滿足的生靈,而那生靈呢,又在鄙夷著年幼的弱小,唾棄著偉岸的強大。
走的越多,看的便也越多。
每個事物的內心都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永遠都不是光明和善良的。因為世界萬物皆如此,它們自被創造出來便學會了虛偽,它們把自己最光鮮亮麗的一麵展現給別人,把自己的思想藏在心中,然後把自己所有的缺憾和黑暗深埋在心底。
嫣兒終於能夠體會到金蟬子那番話的含義了。
看得太透,並不是一件好事,它會給你帶來無盡的苦痛。
她看到她喜愛的生靈、善良的事物內心的陰暗麵,便再無法相信這世界上有純粹的善良和光明,就連她最愛的妹妹都是那麼的不完美。
靈兒,她疼愛了一輩子的妹妹,相依為命的妹妹,竟一直嫉妒著她的容貌和神力。
她再也承受不住,夢想與現實的落差把她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她從來不曾窺視到別人心底該有多好?她依舊是個傑出的老鼠精,她可以帶著自己心愛的妹妹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或者像是這幾百年的每一個黎明黃昏一樣,如同瘋子一般對著草木說話。
至少,她還帶著希望,她的夢還是完整的。
可現在,什麼都完了,什麼都沒了。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卻感受到了無邊的苦痛,這便是實現夢想所要付出的代價?
她再消受不起,她決定放棄了。
可天不遂人願,等她千辛萬苦來到西天,去尋找金蟬子之時,卻得知金蟬子卻早已不在雷音,投胎轉世了。
嫣兒或許明白,他也是因為看得太透,所以才選擇了放棄。
而她,也將同他一樣,用自己的生命去選擇放棄。
因為,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因為她後悔了。
坐在金蟬子燭台旁邊,嫣兒望著那跳動的火燭,開始回顧自己奔波勞碌的一生。
她想起了那一朵睿智聰明的百合,她是那麼的明智,她把自己的夢想終結在最美麗的時刻,這樣便再沒有人能夠破壞它。
而她,擁有看透人心的魔法的她,反倒是格外的愚蠢。
她自嘲的笑笑,那些過往的回憶隻會增加她的痛苦,而她並不想帶著許多沉重的苦痛一起走。
於是她不再回想,站起身來,伸出爪子,去觸碰那熱烈的火。
溫暖侵蝕著她的手掌,她不禁閉上了眼好好感受那被熱力包圍的安全感,同時,思索著她這一生再找不出答案的問題。
為何夢想深入會讓人感到痛苦?
為何追逐夢想終究行不通?
是誰賜予了我們痛苦和肮髒?
又是誰能夠奮起反抗?改變現狀?
“若是我還活著,我想改變這一切”火光中,她的思想穿越陰霾和煙霧,穿著戰士的鎧甲,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嫣兒知道,那是她未死的希望。
“我依舊愛那陽光,愛那自由,愛那希望,我要做為一名鬥士,同金蟬子一起,血戰沙場”
她看到自己容光煥發,屹立於山巔大海之上,頌出一篇豪言壯語,那麼自信,就如同當年一樣。
她半眯著眼,舍不得看自己愈走愈遠的寂寥卻筆直的背影,可最終,她什麼都看不到了,唯獨能夠感受到那靈動的火苗簇擁著溫暖擁抱了她的身體。
她知道那時它在跟她說話,可她已經聽不清了,更無力回應它。
疼痛蔓延了全身,她卻含淚而笑。
“再見,夢”
火光吞噬了一切。
“這就是我姐姐的故事”千百年後的靈兒同嫣兒一般美麗端莊,她輕輕合上了那本破舊的書,對著眼前的一縷清風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可你為什麼要讓她看到你那樣的內心?你明明比她更強不是麼?”那縷風兒中傳來話語。
靈兒笑笑,伸出手,撫摸著它無形的身體。
“我隻是怕她痛苦,想給她一個理由,及時保護她的夢罷了”
嫣兒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所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因為靈兒擁有比她更強大的力量——改變人心。
痛苦的活和釋然的死,本該是嫣兒做出的抉擇,靈兒卻代替她姐姐向前邁了一步。
她太了解她的姐姐了,她是一隻多麼執著的老鼠啊!靈兒怎麼忍心看她的一生付諸東流?夢想越過極限便開始下滑,在無法改變趨勢的情況下,靈兒能為嫣兒做的,僅僅是讓她的夢在相對高一點的地方,永遠停止。
而這一停,卻是付出了血的代價。
靈兒無數次望向那碧藍的天,那裏,是嫣兒夢想飛起的地方,也是她隕落的地方。今後,還會有更多人死在那,更多的夢被掩埋在厚重的雲朵裏,再不為人所見,甚至是那天上的每一片雲,每一絲空氣都會承擔上這樣的重量。
可靈兒知道,那裏始終是不同的。
因為她姐姐不屈的靈魂,會穿越那雲層,那仙神,那苦痛,重新存活於這個世界上,淡化前世的可悲的夢想,忘記一切,重新再來。
隻是但願,她切莫太過執著追求極致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