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琴音初鳴(下)(1 / 3)

她背對著昏黃的皇椅,背對著漫不經心的他,麵朝著尺寬的紅檀木宮門,定定的看著門紙外投進殿中的光亮,她心中漸漸氤氳開一絲向往之情。她是籠中鳥,他是鐵鎖鏈,她本不屬於這個令人憋悶的地方,他卻將她緊緊束縛在自己身旁,做著無趣的事,重複著一首又一首她曾為她深愛之人彈奏的琴曲,現在想一想,都覺得令人作嘔。

分秒流逝,她仍舊沒有轉身回去的意思,卻也停下了腳步,但隻是定定的立在當地,似夯入土中的基柱,不搖不動。

錦衣男子輕哼一聲,不複適才花前月下一副神態,“既然如此,那就給我拖下去。”

一言甫畢,殿內四周驀地衝上數名帶刀男子,狠狠將紫衣女子雙臂向內一扭,便急急拖她下殿去。

脫離開她的雙手,琴木摔在地上,“嗡嗡”響聲悲傷又不失決絕,一陣連著一陣的回蕩在空空的大殿之中。

依舊沒有回頭。

她一雙明眸若有若無的含著淚,卻不是為了痛,亦不是為了皇椅之上那個淩然的錦衣男子,而是一個執念。她還記得,茫茫萬裏,漠漠黃沙,有一個人,他月下曾贈與她一枚白玉,上刻“一生一世,一雙一對人”,而今她卻已然辜負。

“我們不會再見了。”

“不,不可以!”

明晃晃的光照在塌上,一個噩夢驚醒,元銘吉猛然坐起,已是一頭冷汗。

看著一旁的屏風默默出神,他才發現,剛才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境,可是這真真切切的場景,卻讓他的心不由得一陣悸動。

“你醒了。”著一身素服的單羽舞端著一碗清粥緩緩走進寢宮。

“你……”元銘吉不自覺的向後縮了縮身體,“你把東西放下吧。”

單羽舞應了一聲,將托盤放在塌邊桌上,自己卻沒有迅速離去,反而是淡然的坐在一張椅上,靜靜地看著塌上的元銘吉。

“怎麼不走?”元銘吉不習慣的撇了撇嘴。

“來找你談談心。”單羽舞放慢了語速,“並沒有人指使我,你不用擔心。”

“那麼請隨意。”元銘吉一邊拱了拱手,一邊轉身拿起微溫的清粥喝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現在還是否在意那天的事情?”單羽舞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話題選得微微有些尖利。

元銘吉執碗的手頓了一頓,並沒有快速做出回答。

單羽舞抱歉的笑了笑,“是我唐突了。”

“但這也是我們談話的唯一切入點,不是嗎?”

“我想了很多,可是好像沒有什麼是適合直接說出來的,我又不得不說,所以,隻能如此。”

“你很在乎我的感受。”

“看你有幾分親切。”單羽舞低了低眉,“你不是個壞孩子。”

元銘吉的手突然停住了,不可見的微微抖動起來。

“那天在高台上,我看到了你的樣子,我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像極了多年前誤入我宮中的那個小男孩。”單羽舞從袖中緩緩拿出一張羊皮地圖,在元銘吉麵前攤開。

元銘吉飛快的掃了一眼羊皮地圖,似有意無意的瞥向羊皮地圖的右下角,那裏有一個他幼年調皮,畫下的十字花型符號。

“看到這個,我倒覺得我這些年變化很大。”

單羽舞心知元銘吉已然默認,心中不由得暢快了許多,畢竟,這是她惦念了十多年的一個心結。

當年那個倉皇逃離的男孩,究竟還是好好活在自己的麵前。

“人的變化也是隨著外界的改變而改變的。”單羽舞勸慰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淺淡的疲憊。

“說的很對,如果不是我的世界崩塌了,我也不會選擇這樣一條路。現在想來,我也沒有什麼後悔。”

“隻能說,你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刻,我竟然將曾經我最珍惜的兄弟情誼視如草芥,變成了一件即便我丟失掉,也不會心痛的物件。我這個樣子,還算是重感情嗎?難道不可笑嗎?”

“你隻是不願意去麵對罷了。”單羽舞見元銘吉不知不覺已經把話題引了上來,便也順水推船,不再言語上躲躲閃閃,“有時候,越在意的事情就愈發不想記起,越痛的傷疤就越是不想揭開,這是人之常情。你總是徘徊於這兩種感情之間,難免手輕手重了些,放棄了卻又不敢再去撿起,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如今的你。”

“聽了你的話後,頗有些讓我受教了。”

“老婦我也是經曆得多了,才有了這些拙見。”單羽舞凝視著元銘吉的雙眸,見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便慢慢開了口道:“你介意把你和紫汐姑娘的故事講給我聽嗎?”

元銘吉愣了一愣,許久沒有做聲,好像是在用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的琢磨著麵前這個老婦人的心思。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元銘吉靜靜的說道。

“她是父王在一次征戰中撿到的棄嬰,她的父母都在戰爭中死於非命。當時她被丟棄在殘破的土地神像下的小洞中,身上被一塊滿是灰塵的戰旗裹著,神像旁邊就是她父母的屍體。看著兵馬相戮的場景,她竟然沒有哭鬧。也正是因此,她能一直活著,直到父王將她救起。”元銘吉低下頭思索片刻,隻是一聲歎息作結。

“按照戰俘的身份,她是應該交給奴隸撫養長大的,可不知為什麼,父王卻把她接入宮中,視她如己出,悉心栽培,還將她封為紫汐公主。當時大臣百姓隻道他是個仁愛的王,誰知他隻是為了與宋朝交好,便從十九年前便開始布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