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招呼家屬中一個正收拾被子的中年男子,:“這是你娘吧?你趕緊給她把嘴合上,把眼睛閉上吧,時間久了就合不上了!”
中年男子一拍大腿,:“看我急的,連這都記不起來了,好好好我馬上就合上!”完就去扳病人的頭。
當扳病人頭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看到病人眼角的餘光一閃,似乎是對我笑,刹那間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從後背上“倏”地一下竄進了腦門,我擦了擦眼,不敢相信地再想看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是病人的眼瞼已經被男子合在了一起。還好隻是幻覺,我偷偷地擦了擦額角的汗,安撫自己。
沒多久病房樓道裏傳來平車輪子“骨碌碌”的聲音,二燈推著平車進來了,有了二燈給我壯膽,我心裏才漸漸踏實了一些,沒有了剛才縈繞在我心頭的驚懼。病人被裝上平車運到了救護車上,由於病人已經死亡,我也沒有陪他們坐在後車廂裏,而是選擇和二燈一起坐在了駕駛室。車燈打開,車緩緩地開出醫院大門,行駛在了黑蒙蒙的夜色中。
那是96年的夏,一場空前的洪災剛剛席卷過我們縣,好多公路的路基被衝毀了,所以路上經常會顛簸不平。我在車上顛了一會就漸漸有了困意,索性把耳機掛在耳朵上,一邊聽歌一邊睡覺。
夢裏我發現自己正坐在埃及的金字塔尖兒上吃雪糕,好大好大的雪糕越吃越多,漸漸地雪糕上流下來的奶油由白色變成了粉色,又變成了紅色……最後變成了鮮血一樣的顏色,我正驚恐地看著雪糕的時候,一陣噪雜的聲音把我從夢中驚醒了。
我一抬頭,隻見二燈的頭上滿是大汗,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一絲不可抑製的顫抖正從身上傳出來。
我正詫異間,隻聽見我的背後,車後廂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正在嚷道:“哎呀呀,嚇死我了!剛才過橋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叫著娘一點?我差點就沒有跟上來!”
聽完這句話不要緊,我的頭發唰地像遭了電擊一樣根根豎了起來,第一個反映就是看二燈,隻見二燈眼角的餘光也正在看我。
後車廂裏那個蒼老的聲音還在不停地抱怨,其他人則不停地勸她:“娘你別這樣了,我們知道錯了,一會再過橋的時候我們肯定記著喊你就是了,你嚇到我們不要緊,別把人家司機和醫生給嚇著了……”
我咬了咬牙,鼓起膽量從後視鏡裏看後車廂,隻見病人的遺體還安靜地躺在擔架上。幾個家屬正圍著紅衣婦女七嘴八舌地道歉。這時紅衣婦女恰好轉過頭看向了後視鏡,我驚恐地發現紅衣少婦一臉漆黑,兩隻眼睛深邃而詭異地望著我笑,那神情使我突然想起了在病房的時候我看到的那一幕。
那蒼老的屬於老年人特有的聲音正是從紅衣婦女的口中緩緩道出:“哼,我沒怪司機開車開得這麼顛,他還敢怪我嚇他?我都快叫他顛死了,我覺得我的魂兒都給顛出來了,你就不能慢點嗎?”
這句話是給二燈的,二燈卻絲毫不敢回答,隻是很順從地降慢了車速。我預製不住心裏的恐懼,飛快地掃視了一眼後視鏡,看到紅衣少婦的麵容變得猙獰可怖,正惡狠狠地盯著二燈的後背!
“鬼……上……身!”
這三個字在我腦海中唰地浮現了出來!長這麼大不信神怪,這一次算是真正的叫我給遇上了!
中年男子勸道:“娘,您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咱們回去了自己,人家司機送咱們回去,咱們得感謝人家呢,您要再這樣,人家不送了怎麼辦?”
蒼老的聲音狠聲道:“不送?他就是幹這個的,你看他敢不送一個試試!”
我和二燈動也不敢動一下,半句話都不敢哼哼,相互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對方,同時咽了口唾沫。二燈務求平穩地開著車,我的雙手緊緊地攥住白大褂,渾身輕微地顫抖著卻又抑製不住心中的好奇屏聲靜息地聽後麵話。
但是後來老太太的話已經不涉及我和被嚇得半死的二燈了,全是一些家常裏道,不時地叮囑著別人以後要好好過日子,不要瞎鬧。村子裏跟誰的關係不錯要多走動,跟誰有宿怨,要謹慎心戒備等等,全然是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過去,我聽得入神,居然漸漸忘記了害怕。
救護車剛過滹沱河,本來還在心平氣和叮囑著家人的紅衣婦女突然一聲尖利的驚叫:“停車!”
二燈還沒有來得及踩刹車,汽車卻詭異地隨著這聲尖叫嘎然停下,一車人都被晃得東倒西歪。二燈壯著膽子顫聲問:“怎麼了?”
紅衣婦女蒼老的聲音中也帶著些微的顫抖,:“前麵有個廟,我過不去!”
我和二燈對了一眼,想起來前麵不遠有一座兩河鄉的村民修築的廟,就坐落在路邊,裏麵供的是觀音菩薩。
中年男子問:“娘,那你怎麼才能過去?”
紅衣婦女思考了一下,:“請那個醫生用他的白大衣擋在廟的正麵,我就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