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一九年的冬來得格外早,北風降臨這座繁華的都市,風裏帶著凜冽,刺骨而寒冷。

才將將十一月中旬,氣溫卻已經直逼個位數,空氣裏灰蒙蒙的,帶著散不盡的霧霾。

陳屹離開B市已有一月餘,在這段時間裏,阮眠跟隨孟甫平前往Z市參加了有關於胸腺腫瘤治療的研討會,白開會去各大醫院參觀學習,晚上回到酒店還要整理資料做報告,忙得腳不沾地,一都睡不夠八個時。

後來回到B市,阮眠斷斷續續和陳屹聯係著,但有時候不湊巧,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正在忙,等到回過去卻隻剩下無人接聽。

十一月底,陳屹從西南返回B市,被派遣至西亞執行任務,出發前一夜裏,他給阮眠打了通電話。

一遍不通,又打第二遍,接連打了五六遍都是長時間無人接聽的自動掛斷。

那時候B市已經被冷空氣全麵籠罩,夜裏的被北風像是摻了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陳屹一身挺括利落的作戰服,軍靴沒過腳踝,襯得人身量頎長。

他停在走廊處,手機屏幕冷淡的光映在他臉上,打出硬朗分明的輪廓。

他發完消息,大步跨過最後幾級台階,身影在走廊那兒一閃而過。

到宋淮那兒呆了會,陳屹和沈渝並肩從辦公室裏出來,兩人穿著同樣的作戰服,腳步聲在黑夜裏輕到幾乎聽不見。

沈渝右臂夾著帽子,低聲問:“你和阮眠聯係了嗎?”

“電話沒打通,給她留了消息。”

陳屹抬眸望向遠方黑沉沉的空,什麼也看不見。

與此同時,遠在幾十公裏之外的醫院,急診大廳燈火通明,地麵幹淨的瓷磚上盡是血汙痕跡,哀嚎哭泣叫喚,此起彼伏。

幾個時前,協和附近的一條擁擠街道發生特大連環車禍,傷亡慘重,附近各醫院接收不及,轉送了一批傷員到協和。

阮眠被叫去急診幫忙,等到徹底結束救援任務,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她跟著孟甫平回到胸外辦公室。

窗外空泛著霧白,灰蒙蒙的,將高樓大廈的輪廓遮掩了幾分,隻隱約看出棱角。

阮眠坐在位上寫病曆,辦公室裏安靜的隻剩下筆尖磨過紙頁的動靜。

六點多,外麵隱約傳來些話聲,阮眠停下筆,揉著脖子往後靠,閉著眼拉開抽屜在裏摸到手機。

等拿到眼前一看,人倏地坐直了,腳尖不心踢到桌腳,發出“咚”地一聲,她顧不得疼,匆匆點開其中一通未接來電回過去,聽筒裏傳來對方已經關機的提示音。

阮眠放下手機,點開那條微信。

Y:少吃外賣,手機交了,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她低頭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在輸入欄來來回回敲了幾個字,末了,還是發了最常的四個字。

注意安全。

年末的時候,城市大街巷遍地可見濃厚而熱烈的年味,十二月最後一是阮眠的生日。

往常這一,阮眠基本上過得都很隨意,她不喜歡熱鬧,如果沒有何澤川和林嘉卉,她或許連生日蛋糕都懶得準備。

今年也沒什麼例外,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給她過生日的兩個人一個如今已經離開了B市,一個當在國外出差。

生日當,阮眠因為元旦要值班,空了一休息,一大早接完方如清和阮明科的電話,又接到了孟星闌和林嘉卉的電話。

後來陸陸續續又收到些同學朋友的祝福,阮眠一一回著,卻總是無意識點開和陳屹的聊框。

他們倆的聊記錄仍舊停留在上個月。

阮眠順著往上翻了翻,一直到全部看完,才驚覺兩個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發了這麼多頁的消息。

內容這會看著其實挺無聊的,無非就是些日常瑣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她笑歎,以前怎麼沒覺得兩個人的生活這麼枯燥。

每聊的不是吃飯就是睡覺,連個稍微突破性的話題都沒有。

阮眠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兩個人的聊記錄,最後退回來,想要發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頭,到最後就跟寫日記一樣,把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全都發了過去。

消息一如以往地石沉大海。

阮眠也沒在意這些,放下手機去廚房弄吃的,吃完飯睡了會午覺,一就過去了。

晚上快休息的時候,她又接到了何澤川的電話,兩個人像往常一樣聊了會,過了九點,才掛電話。

冬的夜裏總是比以往要暗沉許多,加上這幾日接連不散的霧霾,晚上空無星無月,也是霧蒙蒙的。

阮眠大約是白睡多了,這會一點困意也沒有,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坐到桌旁在看孟甫平之前給她發的幾個特殊病例。

屋裏暖氣充沛,哪怕開著加濕器也還是有些幹,她喝完半壺水,起身出去加水。

客廳靜悄悄的,樓外高樓大廈的光影隱隱綽綽落過來幾分,阮眠揉著太陽穴,垂眸在想剛才看過的資料。

燒水壺發出細微的動靜,伴隨著水開,一陣急促地笛鳴聲伴隨著開門的動靜在這深夜裏響起。

這個時間點這樣的動靜難免讓人心神緊張,阮眠關了水壺,沒開燈,借著玄關處的壁燈,手摸到一旁的水果刀。

但下一秒,她手又鬆開了,刀柄掉在流理台上,發出不的動靜。

剛進屋的陳屹聞聲朝這邊看過來,昏黃的光影落在他身後,阮眠也在瞬間看見了他手裏拿著的花和蛋糕。

像是意料之外的驚喜,阮眠愣在那兒沒有動。

陳屹把花和蛋糕放到一旁,徑直朝她走過來,房間裏光線昏暗,襯得他模樣也不太清晰。

阮眠手還扶在流理台邊,見他過來,手指微動,指腹碰到了放在上麵的水果刀。

陳屹順著那動靜看過去,抬手將刀拿遠了些,又低頭看著她,聲音微沉,“嚇到了?”

“有一點。”

她不著痕跡地深呼吸了下,手握上他的手腕,“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答應你的,你生日之前會趕回來的。”

陳屹俯身靠近,身上還帶著未散盡的寒氣和不曾有過雪鬆木香調,“還好沒錯過。”

阮眠摸了摸他的手和臉,都很涼,“你從軍區那邊過來的?”

陳屹嗯了聲,低頭親了親她的唇角,他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客廳掛著的時鍾剛過十點。

沒有很複雜的流程,陳屹看著她許完願吹完蠟燭,將玫瑰花遞過去,“生日快樂。”

花束很豔麗,帶著濃厚卻不俗的香味,阮眠抱在懷裏時,隻覺得那香味往鼻子裏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