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途的路上,劉岩找來一輛馬車,方穎舒舒服服地坐在車上乘風。
“風景真不錯,微風拂麵,最適合野餐了。”
“隻不過是野餐而已,現在就可以。”受不了她一臉失望,蘇閑寧突然開口。
方穎雙眼晶亮地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最近的城鎮也要再翻過兩個山頭,隻怕我們大軍天黑也到不了,今晚估計我們要露宿野外。”蘇閑寧淡淡地分析實情。
劉岩眉頭微擰,這確實是個難題,他們這些常年在外帶兵打仗的漢子早已習慣,就不知道方穎介不介意。
“這樣很好,我可以順便體驗下露營的滋味。”劉穎興高采烈地表示支持。
既然她都沒有反對,劉岩當然無所謂了,於是道:“傳令下去,今晚在前麵的山下紮營。”
“蘇閑寧,我……”方穎回過頭,正準備跟蘇閑寧說話,卻見他置若罔聞,駕著馬隻顧走在前麵,神色與往日無異,但是看她的眼神卻愈來愈冰冷。這次的改變還是從那天開始,方穎可以確信,那天他站在軍帳外麵,一定是看到或聽到了什麼,不然他不會突然對她如此冷漠。
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五天了,而這五天來,劉岩對她照顧備至,溫柔體貼,如果蘇閑寧對她有劉岩的一半就好了。
忿然地將腦袋縮回車內,方穎無聊地玩起手指,小聲地嘟囔:“臭壞蛋蘇閑寧,你都好久不跟我說話了。”
委屈地嘟起小嘴,明明警告自己要爭氣點,但方穎還是忍不住掀開車簾,偷偷看他。蘇閑寧馭馬而行,冰冷的視線落在前方,貌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全身卻隱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風範,透露出飄逸的氣質。
方穎不禁看得有些呆,絲毫不察劉岩注視的目光。
那日劉岩得令,親自前往去平息這場戰亂,臨出府時,意外地接見了府中一名奴役——東院的童心,他是劉岩放在蘇閑寧身邊的眼線。
被出賣的背叛一下子激怒了劉岩,若非他求才若渴,當晚他已經一劍殺了蘇閑寧,另一方麵也是不敢輕信童心的一麵之詞,這才有了後來的探試。
那日在軍帳內,他故意製造出親密的一幕,就是為了引發蘇閑寧的妒忌。他不在意方穎的取笑,他在乎的是帳外之人的反應。
如果當日蘇閑寧衝進來,或者表現出任何的在意,他定會立即尋個借口將他斬殺之,幸好蘇閑寧除了眼神冰冷之外,倒與往日沒有多大的不同。
劉岩這才稍微寬了下心。
但是,現如今看來,方穎對他是有感情,就不知道……
“停車!停車!”
陡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劉岩的沉思,隻見馬車還沒有完全停好,方穎便衝出去,五官有些扭曲。
“小穎?”劉岩關切地追上前,拉住她。
“我肚子疼。”方穎抱著肚子,神情古怪,腮邊微紅。
蘇閑寧見狀,同樣關切地問道:“是不是剛才吃壞肚子了?”
“才不是,是那個,那個啦!”方穎俏麗的小臉瞬間紅透。
蘇閑寧一陣怔忡,半晌才明白過來,一張俊臉霎時微紅,尷尬無比。
“對不起讓讓!”再磨蹭下去就要來不及了!
方穎趁勢推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草叢裏疾奔。
那個樣子……連劉岩也猜到了。
莫非是女兒家那個……來紅了?
劉岩下意識看向蘇閑寧,隻見對方臉上同露窘態,尷尬地點了點頭。
於是乎,風和日麗,寬敞的曠野上,隻見兩位麵相俊逸的男子火紅著臉,雕像般地立在原地。
沒過一會方穎回來了,嬌小精致的臉龐有點蒼白,纖細白皙的小手依舊緊緊捂著肚子。不過她已經習慣了這每月一痛,日子久了,早已麻木了,但是她覺得自己真夠幸運的,她剛才速度很快,才沒有在褲褲上留下一片紅彩,她今天可是穿了件白色飄逸的長裙。
因為這點小插曲而不小心拖慢了全軍的速度,方穎著實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回來後馬上就鑽進馬車裏,小聲告訴馭車的士兵,可以出發了。
甫一坐好,便見馬車的簾子被人從外麵掀開,劉岩手裏端著一碗薑湯。
“我聽說女人來紅,喝這個可以治肚子痛。”目光略顯閃爍,劉岩難為情地將湯遞進去。
方穎吃驚地接過,不禁有些好奇:“這麼私隱的事,想不到你還懂。”
“以前戎雪也有過這毛病,一到那幾天,經常痛到在床上打滾,後來大哥重金聘請名醫,治了差不多兩年,去年才算根治痊愈。”劉岩麵色不自在地潮紅,一個大男人說這個,實在頗為難。
“她真幸運。”方穎笑得有點牽強,實在是小腹疼得厲害。
劉岩見她端著碗,沒有要動的意思,他不禁關切地催促:“這薑湯要趁熱喝才有功效,你快點喝吧。”
“哦。”方穎興味索然,她最怕討厭薑的味道。
屏住呼吸,方穎一口氣喝完,一雙黛眉幾乎擰成一股繩,就算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小孩。
劉岩見狀,忍俊不禁,覺得這樣的她天真爛漫,實在可愛得緊。
蘇閑寧目光陰沉地落在車簾上,考慮要不要找處渺無人煙的野外,把劉岩給剁了。
黃昏的時候,大軍如期趕到山腳下,大家終於可以歇口氣。
到了夜晚,為了防止野獸偷襲,大家紛紛撿來枯幹的樹枝,以十個人為一組,圍在一起烤火,燒野味。
劉岩微笑著遞給方穎一條剛烤好兔腿,眼眸裏一片溫情。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大叫的方穎一點也不會感到不好意思,樂滋滋地吃上。
“夜風涼,吃過以後早些休息吧!”
說完,劉岩已經站起了身,順手替方穎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碎發便轉身離去了。
方穎低下頭很專心地啃她的兔子腿,兔子拷得很香,嫩嫩的,她是真的餓了。
“吃得這麼香,你就不怕這兔肉被抹了劇毒?”
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差一點讓方穎噎到,不用回頭她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你什麼意思,好端端的幹嘛說這個嚇我,劉岩對我那麼好,怎麼可能……”
“他就是這樣在劉隱的飯菜裏下藥的。”蘇閑寧雙手交叉盤在胸前,嘴邊掛著陰鷙的冷笑。“他們不止是兄弟,癡長他許多歲的劉隱,在許多時候更擔負著父親的角色。對劉岩而已,他如兄如父。”
“劉岩這樣做,還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你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身世,他也不會為了報仇而不擇手段。”方穎狠狠地瞪著他,被蘇閑寧這麼一摻和,頓時一點食欲都沒有。
蘇閑寧凝視了她一會,突然莫名地笑道:“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方穎臉一沉,神色驟然變得沉重,拿著兔子腿的手微微地抖著,好像在害怕什麼。
蘇閑寧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像是故意要粉碎她內心僅存的一點期望:“為母報仇,隻不過是他推給世人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生長在這個充滿機會又動亂的年代,旦凡有野心有抱負的人都不願一輩子屈尊於人下,他們要的是更高的權勢!”
當然,他是不會讓她知道,劉岩的皇帝夢也是他給的。
方穎倒吸了一口氣,很難相信這才是真正的事實真相。
“可是,他們是兄弟……”
“是兄弟又如何。”蘇閑寧冷冷一笑。“哪朝哪代的皇帝,哪一個不是一代功成萬骨枯的,沒人會計較他們是如何上位,就像李世民,他殺兄逼位,但後人歌頌的依然是他在位時的豐功偉績,這一點點小瑕疵在這時便變得微不足道,劉岩也是一樣,隻不過他和李世民幸運點,都有一個好聽的借口罷了。”
這時,方穎想起劉岩對她的誓言,以君王之禮下聘……難道他是認真的,之前她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癡心妄想,事後便不把這當一回事,隻是想回去後尋個機會跟他說清楚就行,但是現在,她還能解釋清楚嗎?
看著她青白交替神色頗為複雜的臉龐,蘇閑寧心裏仿佛被長劍一劍刺穿,滴著血。
她這是什麼反應?不會也想跟著他,撈個皇後當當吧?
想到這個可能,蘇閑寧就按耐不住滿腔的怒火。皇後而已嘛,如果她想要,他有的是辦法弄個皇帝來當當,但問題是,有這個必要嗎?隻有笨蛋才會想要這個位置,他壓根不屑。
手中的兔子腿猛地被搶走,呈一條優美的拋物線飛入了黑暗。
方穎終於無法忍受地跳了起來,怒瞪著道:“蘇閑寧?你是故意找茬嗎?”
蘇閑寧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仿佛給他戴上了一副銀製的麵具。
他並沒有接過方穎的話題,隻是不屑地從鼻子裏冷哼一聲,便將視線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