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榮添的病越來越重。
莫家幾兄弟輪流侍疾,輪到莫鍾書的時候,莫鍾金和莫鍾銀總是自願地守在一邊幫忙。誰都知道,莫榮添上一次給兒子們分鋪子,四兒子和五兒子都沒有份兒,不過後來莫鍾寶得了個大田莊,莫鍾書最吃虧,因此大家都猜莫榮添會背地裏墊補他銀子,便都有意在旁邊堵著,要麼讓莫榮添不好掏銀子,要麼就分潤給旁邊別的兒子一些。莫鍾書雖然不知王氏給他們提供了一份關於他個人財產的虛假情報,但對這幾兄弟的品性很了解,不過他樂得有人願意替他伺候莫榮添,他不喜歡照顧陌生人一樣的生父,寧可把那費都送給前來幫忙的人。
可是莫榮添非但沒拿出銀子,還屢屢抓著兒子的手,要求他多照顧幾個兄長,不可冷了手足之情。莫鍾書仍然像時候那樣狀似恭敬的站著,不發一言,隻在心中腹誹,莫府裏別是手足之情,就連父子之情都從來就沒暖過,還能冷到哪裏去?
莫榮添大概也看出他心中的不耐煩,望著虛空幽幽地吐出一口長氣,不再話了。下一次輪到莫鍾書值守的時候,他已經陷入了昏迷。
莫榮添這一病來勢洶洶,不到一個月就嗚呼哀哉了。他死了,莫鍾書作為兒子是要哭喪的,莫鍾書實在傷心不起來,隻得又叫潘慧言給他找藥水應付。
莫榮添死後,王氏就請了族中長輩來主持分家。其實這家早在幾年前就分好了,莫榮添已經把店鋪提前分給幾個兒子打理。現在就剩下幾處房產和田地。可就是這樣,幾兄弟仍然吵成一鍋粥。
有王氏這個嫡母在。分配方案自然是向她的兩個嫡子傾斜。
莫鍾書從一開始就直接表示棄權。他以為自己做得夠大方了,莫鍾金卻道:“你還有什麼好爭的。老太太的錢都給你了。”莫鍾銀也用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眼神看著他,莫鍾玉的妻子於氏大概是想轉移戰火,就也夾槍帶棒地諷了幾句。
老太太的財產都是她自己的私房,她愛給誰便給誰,別兒孫沒有資格反對,即便是莫老太爺還在世也不能置喙,這些人卻無恥到這個地步,居然妄想把老太太的財產拿出來均分了。
莫鍾書的無名火上來了,把手中的茶碗往旁邊的幾上重重一擱。站起來大聲道:“老太太當初賣鋪子得了五萬兩白銀,給我出海當本錢,我用這筆錢買了茶葉,後來又買了七彩石,連本帶利一共二十三萬,回來之後全還給老太太了。老太太又把這筆錢中的一部分捐給了清風寺的養老院和孤兒院,大部分捐給了各大寺廟當香油錢。你們要是不信,盡管去找大富查賬本,再找那些受捐寺廟的住持大師對證。”
莫鍾書第一次出海。因為放大鏡和望遠鏡的利潤太高賺了個盆滿缽滿,之後每條船出海來回也都能賺上幾倍,老太太那二十多萬在他眼裏已經是錢了,這時也沒提防就嚷嚷了出來。卻讓周圍的人聽得連吸冷氣,都愣住了。
王氏連咽了幾口唾沫,好像是嗓子裏發幹似的。她怎麼也沒想到老太太那麼有錢,更沒想到莫鍾書也不攔著老太太胡亂花錢。過了好久。她才質疑一句:“二十多萬都捐出去了?什麼寺廟敢收那麼大筆的香油錢?”
莫鍾書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隻讓旁邊的丫鬟去請一直在老太太身邊伺候的林嬤嬤。
林嬤嬤來了。聽完事情的原委,就道:“老太太早就開始供奉菩薩了,早年還在澄州時,每次去寺廟都要捐一筆香火錢的。到了鬆江後,老太太就更大方了,出手就是一千幾百兩。”林嬤嬤邊回憶邊道:“最多的一次,是去年在福建,正好遇到一個媽祖廟要重塑媽祖金身,老太太一下子就認捐八萬兩,當時沒帶那麼多銀子在身上,還是回到鬆江後再派專人送去的。”
莫鍾玉一直沒作聲,老太太捐那麼多錢給媽祖廟,定然是因為媽祖是庇佑商旅舟楫的神靈,到底那些錢都是為莫鍾書花的。他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中,當初實在不應因為王氏的緣故就與老太太疏遠,結果與財神爺擦肩而過。不過他很快又恢複清明,老太太不把錢留給莫鍾書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莫鍾書已經不在乎這點錢了!王氏從鬆江回來之後還莫鍾書隻徒有個財主的虛名實質財產並不多,他們都被愚弄了!莫鍾玉手頭上的錢財累計起來比老太太的兩倍還多,可他聽了老太太這麼花錢都心疼得慌,莫鍾書卻得像是買個糕餅那麼輕鬆,他一定比自己更有錢。
莫鍾玉想了個明白,就不願意再得罪有錢有爵的庶弟,開始拿出長兄的架子,壓住其餘還想向莫鍾書發難的人。
莫鍾書這時候卻不領他的情了,又拿了一張紙出來,讓林嬤嬤送給在場諸人傳閱,“老太太留下來的,就隻有澄州的一千畝良田,那是老太太早就決定要留給逍兒作嫁妝的,有老太太的親筆字據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