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已經出嫁了,今日打扮一新,穿著一身棗紅色的細布對襟長褙子,衣領和袖口處繡著低調而精致的纏枝花紋,襟口隱隱露著水紅色的繡花抹胸,下身係著牙白色的百褶羅裙,一頭黑發挽成婦人發式。梳得整整齊齊。油光水滑,斜斜地插了一支銀鎏金的銜珠鳳釵,又別了幾朵粉嫩嫩的堆紗花,兩耳垂著明晃晃的金墜子。臉上敷著薄薄的粉。胭脂淡掃。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比當丫環時,更多了幾分富貴瀲灩的風情。
梅兒姿色比尺璧要遜色幾分。但今日這一打扮,卻顯得秀麗過人,反而是尺璧,頂著落魄窮困的穿戴,連原本的十分姿色,也減去了七分。尺璧頓時感到十分不自在,低了頭,不應聲就要走。
梅兒已經瞧見她這落魄模樣了,心下驚訝之餘,也覺得暗喜,越發不肯放她走,索性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姐姐怎麼了?難不成半年不見,連我也不認得了?我聽姐姐馬上就要嫁進官宦人家做姨娘了,怎麼打扮成這副模樣?若不是與姐姐相熟,又恰好是在這門口,我都差點兒沒認出你來呢!”
尺璧暗暗咬牙,卻瞥見梅兒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來,上頭帶著一隻閃亮亮的金鐲子,看起來足有二兩重,上頭還刻了好看吉祥的紋樣,做工不俗,再看她另一隻手腕,也有一隻同樣大的,刻的是不同的花紋。這一對金鐲子,連工帶本,起碼要五十兩銀子,梅兒自個兒哪裏有這錢?一定是李進寶給她的,她竟然隨隨便便就戴出來了,這是要炫耀給誰看?!
尺璧忿忿地看向梅兒身後,居然還有一輛新打的車,趕車的是個高大壯實有力氣的婆子,還有個跟車的丫頭,這兩個仆人的仆人,穿戴都比她現在身上的體麵,人比人,真是要氣死人!等她嫁進了周家,得了周侍衛的寵,再生個一兒半女,把什麼正房奶奶,通房丫頭都壓在腳下的時候,看這梅兒還有什麼臉麵向她炫耀!
話雖如此,但她現在還真沒有底氣去跟梅兒鬥嘴,隻得使勁兒把袖子抽回來,低頭轉身就走了,走得飛快,梅兒在後頭叫了好幾聲,都沒能把她叫回來。
梅兒也不以為意,反而冷笑兩聲:“該!誰叫你不規矩,眼裏沒人,隻知道攀高枝兒?日後還有更多的報應呢!”
一旁的丫頭笑眯眯地勸她:“奶奶別生氣,她是什麼人?奶奶是什麼人?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沒得降了身份!爺讓奶奶來給縣主請安,是有正事托奶奶辦的,奶奶還是先辦了事要緊。”
一句話提醒了梅兒,忙囑咐了駕車的婆子安頓好,又讓丫頭去敲門,待進了宅子,通報一聲,便直往後院見青雲去了。
梅兒如今已是李進寶家的,開始上手莊園內院的事務,磕磕碰碰的,倒也料理得還算清楚。今日她進城,是為了給青雲送今年第一季度的賬簿來的,順便報告了一下莊園裏播種、檢修水利設施等情況。
青雲翻了翻帳簿,便放到一邊,打算回頭得了閑再細瞧,又見梅兒氣色很好,顯然婚後生活愉快,便笑著與她聊了幾句家常話,又問:“剛才尺璧出去,你瞧見了?她是因為周家一直沒有抬她進門,來求我替她做主,震懾一下周家大奶奶的。這種事我怎麼能做?又見她話不盡不實的,一時生氣就叫人趕了她出去。但她若隻是求我做主,大可不比穿得這麼狼狽,這是要向我哭窮呢。怎麼回事?她家現在過得不好嗎?”
“沒有的事!”梅兒斷然道,“她祖父和叔叔、堂兄們佃了咱們莊上幾十畝良田,去年豐收,著實過了個好年,咱們家的佃戶裏頭,他們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了。隻不過是她自個兒家裏因著她名聲不好,分家出去了,又搬到了鎮上,她爹滿心以為女兒攀上了大戶人家,以後不必在土裏刨食了,索性在鎮上買了房子,今春也不再佃咱們的地,因此手裏一下就空了,隻得在鎮上打零工呢。為了這事兒,跟他家老爺子和他兄弟幾個還吵了一架。這可不是自找的麼?饒是如此,他家至少還有幾十兩銀子的身家,尺璧這些年,可沒少得縣主的賞,哭窮不過是裝的罷了!”
青雲聞言倒是鬆了口氣:“既然是這樣,我就不管了。周家的婚事不成也好,她其實有幾分才幹,正正經經嫁個老實清白的戶人家,也能把日子過好。”
梅爾賠笑著附和,心裏卻道:“若尺璧是這種人,就不會惹出這麼多事來了。若是周家真的反了悔,不肯抬她進門,還不知她會鬧出什麼事來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