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完成了她的解釋,在場的人們臉上那反應,幾乎也都是無話可了。而尤開山就算心裏疑竇難解,他也不至於就當著這些後輩給妻子難堪,因此便把臉轉向了季生才。
“自己遠走他鄉,想要留下死亡痕跡,胡蘋姑娘就算為這去了曹家沱,怎麼又是團夥犯罪要害她。生才,情況你了解嗎?”
看到季生才也是茫然地搖頭,尤開山的目光又看向另外的這些人,但從人們的眼神裏,他沒有得到希望的答案。
不過就在滿屋子的麵麵相覷中,那母親卻突然道;“蘭芬姑娘,你的女孩給民子這信,我們還能夠聽得麼?”
“完全可以呀,伯母!因為大家聽了,就會明白方利民和胡蘋,他們之間究竟是如何的一種感情。當然,這隻是我的意見,因為,畢竟是你們家嗎。”
方母望向尤開山,信任的道;“開山,你和化敏妹子,還是你們來拿個主意吧?”
尤開山點頭道;“行啊,我看就按嫂子講的辦。利秀,你來讀一下你弟弟,讓我們也了解,這兩個孩子,他們究竟是怎麼樣一份了不起的人間真情!”
“好的,姑父!”
方利秀展開信紙,也隻是才看了開頭幾行,就禁不住淚流滿麵了。
“還不到一個月?媽媽,民子和胡蘋,我們知道才不足一個月,可是,他們竟然就生離死別了!”
顫抖的喊聲,帶著深深的悲戚在人們耳邊回蕩。甚至那姑媽。還有方利風,雖然剛停止了哭泣。但是聽見這碎心的呼喊,才要抬起的頭馬上又是低下了。
季生才茫然的睜大了眼睛。也許那樣的內心裏在後悔,在內疚,畢竟他曾經和胡蘋有過談話,也感受到姑娘真實的內心。大概不自覺擺動的頭腦裏,他也在對自己的過去,某些出於自私的行為而羞慚,而反省,而譴責。
方利秀讀信的聲音在人們耳邊響著,飽含感情的朗讀。抑揚頓挫的聲音,強烈地在叩擊著人們的神經以及靈魂。
尤開山站了起來,某種別人不理解的心緒,在這位曆經考驗的黨員胸中湧動著,以至於他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樣沉重的遲緩。
“——我就要離你而去了,利民,我的朋友!
“不是我無情,也不是你曾經擔心的那種冷。因為我這離開的心,已經非常地溫暖和感激。溫暖是你給我的,是我們的愛。感激是因為我們的社會,是黨和國家讓我從鬼變成了真正的人。要不我不會真正擁有你——
“記得你曾經生氣,向我發脾氣,要我承認愛。一個正常人。誰又不是像需要陽光一樣希望被人愛著呢?的確,我的心就像幹渴的土壤。是多麼需要愛這樣難得的人間真情啊,而在心裏我也是真正愛著你。其實這種連自己也不清的心情。你不知道,曾經有多少次,我多想出來,告訴你呀。可是我知道,不能,命運早已經把這一切給我奪走了!
“那時候,當我在黑暗潮濕的崖洞裏,和那群鬼怪一樣的人在犯罪中尋歡作樂時,我的心是麻木的,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我不懂。有時候睡在瘋媽媽身邊,心裏也祈求過哪怕一點的人間溫情,但沒有,也不可能得到。媽媽瘋了,爸爸早已去世,被我傷透了心的哥哥,雖然曾經生命一樣愛我,可是他也因為我而承受不了現實對他的打擊,失去了全部的生活勇氣和熱情。我是那麼孤獨,這個世界上,我的心就像荒山孤墳一樣黯淡和灰冷——”
尤開山快要走近了,他隻要伸出手就可以觸摸到牆壁,去撫摸那上麵他曾經那麼珍視的兩幅畫,新竹和荷花。可是,他這身體哆嗦得太厲害了。
“是你,那一夜,你像光明一樣出現在我眼前。你替我趕走了那些鬼怪,實際上,你是在為我驅走我心靈中的黑暗。朋友,你知道嗎,就在那一晚,當我回到工廠我那間屋,我的心該有多麼的激動——我知道我不能奢求,我隻能在心中擁有這一種幸福。
“其實在你又來找我,要和我做朋友之後,發現你是那麼優秀,我害怕了,害怕傷害到你。可我雖然不斷拒絕你,並且一次次下決心不再見你,結果臨到最後一刻,我終於控製不住,又突然一陣衝動的跑去見你了。
“真的,就是和你在一起,我的良心也一直在對自己,我不是要害你,也不是有心要騙你。和你在一起,就能夠聽你話,講述我知道,並不如何認識的,這個豐富的人類世界。因為你在告訴我的這個世界,和人類社會曾經發生正在發生的事情的時候,無形中,也是向我打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