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冷冽又壓迫。
異常鋒芒。
時念卿感受到霍寒景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是如坐針氈,忐忑不安的。
實在承受不起他的目光,索性抬起眼眸,膽怯瞄了他一眼。
她以為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好。
結果,發現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額頭上的時候,她好不容易才恢複正常顏色的臉頰,立刻又尷尬地浮起一層薄薄的紅。
時念卿下意識抬起手,壓了壓自己額前的劉海,試圖擋住撞痕。
昨晚,她去衛生間的時候,有檢查過額頭。
不過,那時候剛剛被撞,傷口隻是泛紅而已。
今天早晨去洗漱,洗臉之時,這才發現:額頭,不僅破了皮,而且,還泛了青。
可想而知,昨晚起身的那一刻,她撞得有多重了。
當然,時念卿忍不住抬起眼眸,幽怨地又瞄了眼旁邊上床鋪的床沿。
倫敦。
蘇媚漸漸也喝得有點大了。
寬闊的落地窗前,她與陸宸兩人靠著貴妃椅,就那麼直直地坐在地毯上,望著窗外那被金色的路燈,鑲嵌了一層夢幻色澤的密集大雪。
旁邊的地板上,最大號的江小白的酒瓶,東倒西歪地躺在那裏。
裏麵殘留的酒水,淌了出來,空氣中,全是濃烈的刺鼻酒味兒。
蘇媚說:“以前從來不喜歡下雪的天氣,寒冷又壓抑,沉甸甸的,壓得心口都疼,但是今天,我忽然發現,原來下雪的場景,也是人生最美的風景。”
今天連喝兩場,陸宸的腦子是徹底不清不楚了,甚至眼前都產生了幻覺。
他就那麼靜靜坐著。
許久許久之後,他才低聲呢喃道:“我也很久很久沒有看過雪了。我曾經見過最美好的雪,是在白頭山的山巔,冬至那天,站在最高處,目之所及全是雪白雪白的,日出之時,絢麗的金色陽光,穿過厚厚的雲海,從視線的盡頭,洶湧澎湃滾滾而來,刹那間就將山下所有的白雪,染得金光閃閃。白頭山的北極星,也是最澄澈,最明亮的。都說,但凡攀上白頭山,見到極致的風景,便能如山名一樣,白頭至老。可是……我與她,為什麼沒有白頭。”
蘇媚轉眸看向陸宸。
不止在蘇媚的認知裏。
確切來說,是所有人的認知裏,陸宸都是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性子。
他又吵又鬧。
脾氣也火爆。
他是沒心沒肺的人。
灑脫又毫不在乎。
可是,此時此刻的陸宸,雙目又紅又腫,甚至眸子裏,噙著慢慢的淚光。
時念卿曾經跟她說過,她說,霍寒景之前不經意告知過她,陸宸以前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刻骨銘心喜歡的那種。
蘇媚卻覺得,陸宸那性子,再怎樣的刻骨銘心,也不過如此。
但是今晚,看著他眼底的悲涼與哀漠,她忽然就覺得,那不是刻骨銘心,而是死心塌地。
蘇媚轉過眸子,不再去看滿臉都是死寂氣息的男人。
她下意識地抬起雙臂,緊緊地攏著自己的雙腿,縮坐在那裏。
她沉默許久,然後問陸宸:“她,是個怎樣的女孩?!”
陸宸久久沉默。
再次開口的時候,他嘴角漾著笑意。
眼底的光,也明亮了不少。
但是那模樣,卻讓蘇媚愈發的難受。
陸宸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景爺說她長得不好看,甚至有點醜,景爺懟我說:你到底什麼眼光,可是,我就是喜歡她,毫無保留且不能自控地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都覺得耀眼非凡。陽光是好的,空氣是好的,連與她在街邊遛彎時,被旁邊突然啟動的汽車揚起的滿身的灰塵都是好的。那種感覺怎麼說呢?!無法形容,更不能言語。”
陸宸沉默。
久久的沉默。
之後,他又喃喃道:“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甚至害怕去她的墓地,因為,太痛了。”
蘇媚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很難受。
甚至莫名其妙的嫉妒。
但是,她也挺心疼的。
因為陸宸那不堪一擊的脆弱模樣。
她抱著雙腿,靜靜把腦袋枕在自己的雙膝上。
她側過眼眸看向挨著她坐著的男人。
許久之後,她忽然就起身,直挺挺跪在陸宸的身邊,然後抬起手,捧著他的臉,忽然就低下頭去吻了吻他的嘴唇。
她說:“再深的疼痛,都會結痂的。”
蘇媚的頭發,很長。
精心打理的緣故。
哪怕燙成了慵懶的大波浪,但是她低頭的時候,頭發仍然光澤又順滑。
窗外,那暖融融的淡黃色路燈,穿過她濃密的厚厚發絲,光線星星點點落在她的臉上。
陸宸微微揚著頭,對著她明亮卻熱烈的視線,忽然就情緒失控了。
原本蘇媚隻想輕輕吻吻陸宸的嘴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