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真苟將一身的內力都集聚於臂腕間,長刀擋住眉心要害。此刻他已避無可避,隻得賭上性命去搏一線生機!
然而,在啖血羽箭蠻力的貫穿之下,刀刃也被強力破碎!碎開來的刀片,甚至刺傷了刀主本人的血肉之軀。
“啊!啊啊啊啊!”
淬毒的羽箭,釘入他的頭角。
骨骼頃刻迸裂,一如那被貫穿的棺槨,隻是角度微偏,倪真苟的生命並沒有被即刻終結。
不得而知,這是否也是崔嵬有意為之。
這是一種名為“芳殞”的慢性毒,如同索命厲鬼般會叫人必死無疑,卻滋味甜蜜地消解腦髓,織造死亡前的綺麗幻覺。
“不甘心嗎?想知道我為何會這樣做嗎,看看你身後吧。”崔嵬彎著眉眼,突然拍了拍手。
隨著拍掌聲的響起,被倪真苟護在身後的黑衣人,將手裏火折子上熊熊燃燒的火焰,點在不設防備的倪真苟身上。
於黑暗中,燃起煌煌的火光。
“不……不可以……為、什麼?”
起初是灼燙,而後的劇痛令使倪真苟在疼得打滾,他掙紮著,想要撲滅火焰,然而那黑衣人卻火上澆油,將比夜色更為深邃顏色液體澆注於他的身上。
“頭兒!”
“大哥——”
“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啊啊?我,還沒有實現……父親的遺願,嗚……”
不想死不想死。
還不想死,不,是還不能死!
“我還沒能……向世人證明自己的……”
烈火點燃了他的肌膚、骨骼,火舌吞噬著他的五感,流動的血液,連同髒腑一並被燒為劫灰。
囁嚅的聲響,也伴隨著火焰的焚燒殆盡而熄滅了。
“倪順!你殺了頭兒?怎麼可以背叛我們,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啊啊啊啊——頭兒,頭兒他真的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泣血的質問,悲憤的咆哮,對於佇立在倪真苟身後的黑衣人影,是不絕於耳的,然而這被呼為“倪順”的人,此時的麵部表情卻全然消失了。
他緩緩轉過身來,揭下麵皮,露出一張麵生的臉。
“待爾等下地獄,化作厲鬼尋仇之時,便來找我吧,我乃紅衣教十八羅刹……千變化逢宜是也。”
男子麵目模糊,在深沉的夜色裏更是宛若一座石像,哪怕是煌煌火光照亮到他麵容之時,也很難給見者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平平無奇。
沒有讓人心生惡感的醜陋,庸碌的低鄙感,卻也沒有分毫賞心悅目的美感,介於這奇異的平衡,比此外兩者的極致都更為稀奇。
猶如活著的石碑,被雕刻為人的形狀。
見逢宜這樣輕易地就結束了倪真苟的性命,真正的折磨還未開始,刀刃還沒有飲血,將筋脈寸寸挑開,將皮肉片片切割,這場追蹤已久的狩獵,便這樣索然無味地結束了。
崔嵬隻覺得掃興,她不悅地瞪了一眼逢宜,而後一聲令下,紅衣教眾便開始了收尾工作。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廝殺。
“先前擄掠來的那個人也是,這小公子也是,明明都已必死無疑,根本不會節外生枝,你是成心想要妨礙我,不想我舒心?”崔嵬此時已再無動手的興致了,見到這倒胃口的男人,隻想快些結束此次的任務。
她所追求的,是最為華麗而殘忍的虐殺,生剜眼目,肝腦塗地,之於她滿意的傑作裏,實乃大巫見小巫。
開腸破肚,不足稱道。肢體分裂,不足入目。
“那個名為倪順的人,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放過他所追隨的家主,我隻不過是以這樣的方式放過一個人罷了。”即使說著這樣的話,逢宜自始至終也仍麵無表情。
“哈,哈哈哈,像你這樣為情所傷而投身紅衣教的蠢貨,竟也能夠位列十八羅刹與我齊名了。”
她放肆地冷笑,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冽著。
蠢貨才會乞求敵人來實現自己遺願,將自己的希望寄托於對方的大發慈悲上,而隻有蠢到無可救藥的人,才會憐憫自己的敵人。
原本酷刑拷問也不肯泄露,不肯低頭求饒的骨氣,才讓崔嵬高看那無名小卒一眼,擁有價值可得到她的禮遇,理應是帶著惶恐之心享受這一場華麗的盛宴,那無名小卒也就罷了,眼前這不識好歹的男人,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妨礙她。
“隨你怎麼說好了,我已經記錄下來了那聖人陵寢的機關如何運作,你若是再想殺了我,教主也不會饒了你吧。”這個名為逢宜的男人,此時隻滿眼麻木。
如墨濃稠的夜色裏,血泊蜿蜒,彙聚成一片,依照食人山鬼向來的作風,斷肢殘骸漫山遍野,空氣中彌散著血腥味,連野獸一時半刻也不敢接近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