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接入中,探測到有一定的風險,宿體生命狀態暫時安全,但即將開始老化,餘剩壽數約計為三年……”
“咦?”
小抹茶輕輕“咦”了一聲,隨即蹙起了眉頭。
以她的現狀,用積分兌換生機丹也並非不可,或者說,他的宿主賺來的那些報酬,換取生機丹不僅足夠用了,而且還綽綽有餘。已經不再需要從他這裏取用葉子了。
即使他贈予宗妙紋的每一枚葉子,從來都隻是他本體葉子上的極小一部分的分割體,雖能令垂死之人也重新煥發生機,延長起碼十年左右的陽壽,可對於小抹茶而言,連滄海一粟也算不上。
隻是,橫在他們彼此之間的因果債務,於宗妙紋而言,可是天大的數目在不斷倍增——
不,這樣正好。
但凡有一絲緣分未盡的人,都會在因果的牽引下再會。
即使前塵了斷,即使已然忘卻彼此之間的全部回憶。
身處夢世界的青衣公子,凝眸看著青色光屏上投影而出的小小人兒,眼裏竟浮現出不易察覺的溫柔來。
啊,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很多事情。
他所心愛的人,不過是無限寰宇眾甚為渺小的生靈,以一己之力,並不若他的族人那樣,能自成一界,庇佑一域蒼生。亦沒有他萬象木族喚死為生、化腐朽為神奇的諸多奇跡。
隻是淹沒在眾生芸芸裏,便仿佛會隱去全部蹤跡的存在。
對於小抹茶而言,他心愛的小人兒——宗妙紋,才是那樣小小的,小到甚至他一片初生的葉芽,都比她作為靈長類的軀殼所居住的一個城市還要龐大。
在他眼裏,那是比碎成渣子的星隕,還要嬌小的小小人,對他的愛稱卻是更為可愛的“小抹茶”。
他作為朱祀月存世的一生,對於他那一道分魂漫長的漂泊之旅,也不過宛若短短的一瞬。
印瓏心,雪娘子,不知是從何時起,在他生命力留下來了這樣一道痕跡,這樣一段記憶。
明明歲月推移,卻始終不曾忘記。
恍惚間,還能想起那人是為雪娘子的一世,他們結緣的起點。
初次對她產生的情感隻是深深的憐惜……她,仿佛詩書禮教等美麗事物的載體,卻也僅此而已。
溫和,淡泊,同時亦是令旁人望而卻步的漠然。
像是靜止不動的生命,是完全符合世人對“普通人”定義的存在。
那是如同標本一樣的人啊。
深信著父親的願景,終其一生都不曾為自己爭取過什麼的人,被曆史長河遺忘的無名小卒。
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自何時起,這份情感可以被稱為愛的呢?
是那積年累月的依戀之情?還是某一刻心情的延續?
在他甚為穎衝王之子,福王朱常洵之孫的時候,作為力量有限的小小靈長類生物而活的時候,初次見麵,他便對那美麗的、嫻靜的淑女一見傾心。
可這傾慕,也不過為人時最為常見,且轉瞬即逝的東西。
雪兒,雪兒——如雪一樣光潔無垢,不,或許說是容不得半點心靈塵垢的潔白。
那時的他,時常會因在她麵前的言行而感到懊惱,因為那實在是一個不通人情,又言出必行的人。
一個正直,卻極少首先考慮到自身的人。明明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弱女子,然而,哪怕麵對凶惡的山匪賊寇也並未露怯過,堅持著近乎冥頑不靈的正直。
與其說那是勇氣,害怕,但憑心中的意義、自身的驕傲戰勝了受到死亡威脅時的恐懼,不如說……那個人,自始至終就仿佛從未有過名為恐懼的心理一樣。
他,名為朱祀月的人類,總是在想,她是否僅僅隻是在回應他的願望呢?
總是在擔憂,不由自主地為她感到擔憂。一如現在,那是一種既為欣賞,卻始終無法踏實,始終無法放心的掛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