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寧騎馬轉回山道出口, 遙望晴光照耀下金燦燦的山穀。
四季常青的鬆柏翠竹被層層白雪覆蓋,融化的雪水歡快地蜿蜒流淌, 群山靜默,山道冷寂無人, 看不到周嘉行的身影。
九寧蹙眉:他怎麼走得那麼快?
連句告別的話都沒。
這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這些周嘉行的溫和照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身後響起馬蹄踏雪聲,周嘉暄追了過來。
“二哥走了。”
九寧撥馬回去, 有些失望地搖搖頭。
周嘉暄看了一眼雪地上的馬蹄印, “以後還會再見, 你可以寫信給他。”
不想和周家有任何瓜葛的周嘉行會不計前嫌救下九寧,讓他既感激又感慨。二哥雖然憎惡周家, 但到底是九寧的哥哥。
他之前曾一度擔心周嘉行會利用九寧的真報複她, 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本來打算今鄭重和周嘉行道歉,沒想到二哥走得這麼利落,大概是不想和周家有太多牽扯。
九寧想起周嘉行讓她答應給他寫信的事,笑了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周嘉暄停在原地,等她騎馬走近, 抬手拍拍她的臉頰。
他凝望她依舊水靈清澈的雙眼, 許久沒話,半晌後,才輕輕道:“瘦零。”
九寧立刻撒嬌:“阿兄, 我這回吃了好多苦!”
周嘉暄神『色』柔和下來, 『揉』『揉』她的發頂, “不怕了, 現在回家了,以後不會再出這樣的事。”
著低歎一聲。
“是阿兄不好,沒有及時發現府裏的異常。”
不止如此,那晚酒宴上大家都喝得半醉,回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還沒起,直到侍女敲開他的房門,蓬萊閣好像不對勁,他帶著人急匆匆趕過去,這才發現裏麵的婢女護衛都躺在房裏呼呼大睡,而應該早起的九寧早就被人從寢房擄走了。
周刺史很快得知消息,周家大『亂』,傳旨的使發現自己隊伍中少了幾個人,而縣主也失蹤了,知道肯定和自己逃不了幹係,嚇得行李也不收拾,立刻逃之夭夭。周刺史派人把他們攔了下來,『逼』他們交出九寧,他們哭訴他們隻是宮中尋常內侍,根本不知道縣主為什麼會不見蹤影。
周嘉暄想通知祖父周都督,但周刺史堅決不同意。
“三郎,你祖父遠在長安,鞭長莫及,告訴他也沒用,而且還會打『亂』他的計劃,影響他的心緒,要是他衝動之下中了別饒『奸』計,江州危矣!那些人是從長安來的,可見他們早有預謀,帶走九娘多半就是為了要挾你祖父,我們不知道長安那邊的情形,這事絕不能聲張!消息走漏,人人知道九娘被擄走,於她名聲有礙,鄂州、襄州、金州、黔州幾地必會趁機生事,到那時,九娘的處境隻會更危險!”
為了穩定人心,周刺史沒有公布九寧失蹤的事,一麵派唐將軍警戒,傳令各處士兵堅守城門,一麵扣住那些傳旨官員,暗中追查朱鵠等饒蹤跡。
周刺史還暗示周嘉暄,如果歹人帶著九寧要挾周家,在有必要的時候,他會當眾宣布縣主一直待在刺史府內,被朱鵠帶走的人隻是個尋常娘子。
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唐初,周家祖輩赴江州為官,此後紮根江州,一直到如今。
周家祖輩在江州經營多年,江州是他們的根,江州百姓的生死是他們的責任,他們不能為了九寧一個人讓江州陷於危險之鄭
周嘉暄明白周刺史也是為大局著想,但想到錦繡堆裏嬌養出來的九寧被朱鵠帶走、不知道會怕成什麼模樣,實在沒法服自己配合周刺史。他帶上周都督離家前給他的一隊人馬沿路搜尋,同時尋找時機給周都督報信。
周刺史見攔不住他,『逼』他答應絕不要走漏消息。
他答應了,也正因為此,隻能遮遮掩掩找人,假裝北上迎接周都督,其實是為了把九寧救回來。
出了江州,周嘉暄才知道外麵世道並不僅僅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
江州治下的州縣還算太平,一出江州地界,狼煙四起,餓殍遍野。
很多村落一再遭到賊寇和軍閥的洗劫,青壯年都被拉去充壯丁,隻剩下年老體弱的老人和瘦骨嶙峋、神情麻木的孩子,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待在四處漏風的草棚裏瑟瑟發抖,直到活活餓死或者凍死。青白日,年輕『婦』人不敢拋頭『露』麵,臉塗得烏漆墨黑才敢去林子裏挖野菜。女人都被搶光了,她們隻能夜裏出門,可夜裏太冷,山上又有野獸,想要填飽肚子,她們必須白出門,然而白出門又可能遭遇不幸,可肚子實在餓啊,為了活下去,她們必須冒險。
對平民百姓他們來,多活一是一,因為他們隨時可能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