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那廂金老夫人嗬斥了金嬤嬤一通之後又待如何,隻這柳氏是個慣愛攬事,好彰顯自己才能的脾性,才從金老夫人的昌禧院出來,因想著再和黎氏商量一下十九那日的細節,便連晚飯也顧不得吃,匆匆又去了木蘭築。
木蘭築裏的人已用過了飯。
丫鬟們因著黎氏生產一事勞累了幾日,現在終於得了閑,又得了謝四老爺的賞錢,高興之餘精神就不免鬆懈些了,隻坐在一處嗑瓜子閑話。謝四老爺在房裏同黎氏話,不時逗弄兒子,嬌妻麟兒在側,自然不管這些丫鬟們如何。謝蓁卻是記掛著給黎氏煲的補湯,隻在廚房裏親自照看爐火,耳邊雖聽得院子裏丫鬟們的笑聲,但因著她性子綿軟,那一世裏又同曇兒她們玩的很好,從不曾輕賤過她們這些丫鬟,故此時也不覺得丫鬟們懶怠,更不要開口教訓了。
柳氏進了院門,就見丫鬟們都坐在廊下玩笑,那十幾雙眼睛竟沒一個看見她的,心裏便生了氣,隻恨不得將她們揪住一人賞一個耳刮子。隻她心裏雖這樣想,麵上卻是不露半點怒色,原是她在人前一貫裝的賢淑溫婉。
當下柳氏不僅不喝止她們,反而擺手讓身後跟隨著的丫鬟雀兒莫要出聲,自己輕手輕腳轉上廊來,悄悄站在那些丫鬟身後。
丫鬟們渾然不覺,仍舊拿著府裏主子下人的趣事笑。
柳氏聽了幾句,心裏冷笑不止,猛地拔高了聲音道:“好你們這些個蹄子,正經事不做,竟在這裏做書先生!”
丫鬟們被這一聲唬的丟了三魂沒了七魄,麵色慘白似鬼,一麵撫著胸口,一麵回頭看來。
見是柳氏,丫鬟們都鬆了口氣,有膽大的還開口嗔道:“三夫人,您才有空閑就拿我們來取樂,平白嚇了我們一大跳。”
柳氏掩唇笑道:“我哪裏得了什麼閑?日日忙的焦頭爛額的。倒還不如你們清閑。”
聽她這樣,丫鬟們到底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無狀來,忙賠著笑了幾句“能者多勞”之類的奉承話,又恭恭敬敬地請柳氏進屋。
丫鬟撩簾,柳氏便直接進了內室,正好與聽到通報要到書房回避的謝四老爺打了個照麵。
“三嫂子。”謝四老爺忙一拱手。
柳氏的目光在年輕的叔子身上轉了一轉,笑道:“都是自家人,又沒有旁人在,四弟何必多禮?若有事,且快忙去吧!”
謝四老爺頷首稱是,語氣卻依舊客氣,“十九宴客一事我已聽了。原不該勞煩三嫂,隻是我一個粗人素來不懂這些,樂瑤如今又臥著牀,想來想去,這一事也隻有托付給三嫂了。還請三嫂千萬替我們安排,銀錢方麵自不用三嫂操心,需要什麼隻管置辦齊整,通通記在我賬上便是,且忙過那一日,改日我再請三哥喝酒。”
柳氏嗔道:“才的不必多禮不必多禮,你聽一聽就忘了,都是一家人,這樣客氣做什麼?你若還這樣,我可真惱了,就此甩開手,再不管你們的事。”
謝四老爺性子瀟灑,心裏最不藏事,往日雖也聽過這位嫂子的溫柔平和,卻從不曾記在心裏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隻是他這一張嘴,哄黎氏時就是巧舌如簧,到了別的女人跟前就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似的,除了客套話再不出其他,哪裏招架地住柳氏?眼下仍是再三稱謝,又不等柳氏再來搶白他,就急急作揖出去了。
柳氏輕甩帕子掩了嘴裏的幾聲輕笑,見他走遠了才轉身搖搖地走到黎氏牀前。
“樂瑤,你可好些了?”她關心道,又伸手將蓋在黎氏身上的錦被掖了掖。
“好些了。煩勞三嫂記掛了。”黎氏微笑道。
柳氏聞言高挑了柳葉眉,瞪了她一眼道:“我方才的話,你難道沒聽見不成?我如今管著家,家裏的哪一個我不放在心裏了?隻你們夫妻兩個偏這樣客氣。”
黎氏自進門以來,出木蘭築的次數隻用一個巴掌就能數的過來,和柳氏統共也不過見過三麵,像這樣話還從來沒有過。此時見柳氏的話做派,便覺得柳氏是個極熱心的人,心裏不由存了幾分好感,隻笑著溫言求柳氏莫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