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阮酥遣散眾人,獨自坐在裏屋,今夜有風雨,燈燭忽明忽滅,映著阮酥一張清水般冷淡的臉。
一道人影閃身而入,阮酥看也沒看,也未曾起身,一隻修長手臂穿過她的肩膀,撥亮了蠟燭。
“屋裏沒有一個人,又這樣昏暗,師妹難道不怕麼?”
阮酥輕聲開口。
“怕,但我更怕燈撥得太亮,會映出某些人的真麵目。”
玄洛輕輕笑起來,旋身與她麵對麵坐在一起,他湊近些許,微黃的光籠罩著那張美豔絕倫的臉,竟有一種月中狐仙的朦朧美感。
“那麼你說,我的真麵目是什麼?”
阮酥沒有被他的挑逗觸動,她隻是慢慢開口。
“邀九卿大人來此,我隻想確定大家是否誌同道合,若不是如此,彼此還是早些分道揚鑣的好。”
“哦?你要同我分道揚鑣。”
阮酥沒有接話,她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想知道,在皇子奪嫡的遊戲裏,九卿大人究竟站的是哪一位?”
玄洛也收起玩笑之色。
“你可以放心,祁澈並不是我所選的人。”
阮酥一陣頭大,她覺得和眼前這個人交鋒真的很累,每一次,她都無法預料他的想法和行動,或者說,她至今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扮演什麼角色,酷吏?奸臣?竊國者?還是……
“既然不是,為何要破壞我的計劃?”
“你的計劃,你是指阮絮腹中那個祁澈的孩子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阮酥總覺得,談到那個孩子時,玄洛的聲音似乎有些冷。
“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孩子隻要活著,將來會是對付祁澈的籌碼。”
玄洛冷笑了一下,她分明看見他眼中閃過殺意,讓寒意自她足心一直蔓延到背脊。
“利用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你不覺得自己過於殘酷了麼?阮酥。”
阮酥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殘酷?一個慣用各種酷刑逼供的酷吏,竟然說她殘酷?這一刻,阮酥再次確定,這個玄洛,完全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他讓她很不安。
“難道你殺了它就不殘酷麼?”
玄洛沒有回答,他站了起來,冰涼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龐滑下,就像一柄刀冰冷的薄刃劃過她的臉,他的聲音又輕又慢。
“阮酥,你要清楚,目前皇城司便是你的靠山,離開我的庇護,你隨時可以土崩瓦解,你做錯了事,我便會幫你修正,但你沒有質疑的權利,明白了麼?”
阮絮落胎之事傳到阮府時,阮府眾人神色各異。
萬氏不依不饒,認定便是羅欽搞的鬼,當即表示一定要去羅府查清事情始末,好好的一個胎兒怎麼說落就落,誓將要為女兒討回公道。
可她一個人虛張聲勢嚷了半天,回頭卻見梁太君、阮風亭完全無甚反應,不由沒了底。畢竟現在和娘家關係了了,若真要去為羅府鬧,一家之主阮風亭不發聲,自己也調動不來人馬,勢單力薄,自然也討不了便宜。
於是垂淚做軟俯低。
“老夫人、老爺,娘家是出嫁女兒的脊梁,絮兒這胎落得蹊蹺,咱們一定要為她做主啊,不然以後還不任他家欺負了去?”她抹了抹眼淚。
“絮兒小時候最黏你,做父母的,這個時候袖手旁觀,叫人如何心寒?”
阮風亭沉吟,想起阮絮幼時承歡膝下的場景也是動容,然而涉及闔府盛衰,卻不是計較兒女情長的時候,於是硬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