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清涼殿,照舊如宮中其他製式,流水迢迢、鮮花爛漫。殿前有一方廣闊的平台支於水麵之上,從左至右按序放了小幾,上麵布滿茶點鮮果,便是房嬤嬤邀約眾女之處。
阮酥來時,三十個秀女已到了十之八九,見她進來,很多雙眼睛不約而同往上看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不吉白子,卻在短短半年先是憑傳世名作《烏月山水圖》一鳴驚人,其次又傳出是辨機公子關門弟子,還是當朝酷吏九卿玄洛的師妹,前不久還成為饒嬪的義女,又被皇室破格列入太子妃候選名冊……
其中種種,無論哪個都不能不引人注目,很多人都對阮酥好奇,特別是那些初入宮闈的民間女子,暗自揣測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阮酥對人群微一頜首,眼神便落在右側幾旁梳著個墮馬髻的女子臉上。那女子正暗自瞧著阮酥,不期然與她視線對上,不由一驚,然而見對方目光依舊溫和,還對自己露出了個淺笑,這才垂下眸子強壓下心跳。
眾人如何沒有注意到這個橋段,往兩人之間微微一瞅,不由暗笑。秀女們雖被安排了一樣的衣裳飾物,然則候選者皆是妙齡,又處特殊時刻,自然不甘平庸,一個個便在發髻妝容上博人眼球,以憑出位。
而為了避嫌,也未免相互比較,自會暗暗打聽其他人的裝扮。而這簡單的墮馬髻,太過日常卻是很多秀女不削選的。作為場中唯二撞了發型的兩人,阮酥選擇,眾人的理解便是自信淩駕,而她眉眼明豔,真真是豔壓群芳;而另一位……
顯是來自民間的秀女,似乎叫白秋婉的,真是……自不量力。
見阮酥一步一步朝那女子走去,場中人神態各異,特別是那些出自大家的少女,皆報了幸災樂禍的心態,隻道阮酥要去找對方麻煩。雖然大家同期甄選,然而隻身份一條便涇渭分明,如陳氏雙姝等世家千金更願與同等出身的官宦女子結交,自不會自降身份與民間秀女交好;同樣的,來自民間的秀女有眼色的也不上前討人嫌,幾個姐妹抱團紮堆。然而此番不好,坐在白秋婉身邊的人不由呼啦啦一下空出了位置,唯恐惹禍上身。
房嬤嬤正巧進來,見狀當即心下不悅,卻也沒上前阻止。聯想阮酥幾次入宮,都是謹慎內斂之態,上元燈宴時更是無人通報自守門外,全不似胞妹阮絮那般囂張無序;怎麼如今便行事猖狂,果真是得誌便露態了嗎?
夏荷一看不好,正想阻止阮酥,哪知這嬌弱的世家女,此刻腳步生風竟連她都趕不上,她疾步跟上,決定隨機應變。
然而意料中的交鋒沒有出現,阮酥隻是上前朝白秋婉微微一笑,便自顧自在旁空著的位置上落座。
“這位姐姐看著好生麵善,小女阮氏阿酥,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白氏秋婉。這聲姐姐卻是受之有愧,阮大小姐若是不嫌,直呼秋婉名諱即可。”
吳儂軟語,聲音柔緩到心坎上,如水般劃過心尖。白秋婉沒有因同伴的拋棄失態露怯,也不因阮酥的出現獻媚巴結,寥寥數字處事不驚,無波無瀾,看似嬌軟的外表下到底藏了如何強大的內心,難怪前世聽聞祁念下場後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內心不由對眼前女子多了幾分敬意,更多的便是對祁念與她一世一雙人的感慨。
眾人見兩人隻交談一句後便錯開視線,各自坐好,不由失望。房嬤嬤走到中間,隻當一切都沒有發生,此番小聚,自然是為讓各位秀女加快熟悉。待小宴一開,一時間絲竹亂耳,眾女都卯足了勁一較高下,隻希望狠狠殺下對方威風。
回到小院,夏荷送上晚膳,阮酥打開一看,卻不似午間的鹿脯等精致小物,換做窩頭小粥等,頗為清簡。阮酥那湯匙攪了攪稀粥,卻也不用隻輕輕放下。
“這可是太子的意思?”
如此直言挑明,夏荷不由一滯,見阮酥似笑非笑,似透著了然,索性不再淹著,幹脆道。
“阮小姐此番入宮已無回頭路,奴婢勸小姐還是收起花花腸子,與殿下齊心協力,和美度日,小姐是聰明人,殿下能給你今日,自然也能收回全部。”
“可是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相信殿下應該懂得。”
夏荷暗暗吃驚,不想阮酥竟是這樣的刺頭,正色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是未來的儲君,莫說一小小女子,便是別的,也是唾手可得。更何況--”
夏荷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麵露警告。
“阮小姐,這臉麵是人掙得,敬酒不吃吃罰酒後果你應該明白。”
明白,她當然明白,眼前的一切不就是祁念給她的警告嗎?隻因為對她白日的作為不滿便在飯食上克扣,是想說明她要是不乖乖聽話,便還會有千萬種辦法引她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