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秀女們都收到了各自裝裱一新的畫像。唯獨白秋婉,左右不見宮女來送,又皮薄不敢打聽詢問,正胡思亂想間,卻見小宮湘妃竹簾一卷,一副秋香色的裙擺已飄了進來,她堪堪抬起頭,正對上了阮酥盛裝下含笑的眼眸。
“阿酥,那副畫……”
猶如找到了主心骨,她連忙迎上,阮酥耐心地聽她說完前後始末,唇上的笑意更濃。
“不用擔心,畫像皆是宮人分別送取的,秋婉的既然不在,約莫便是被人私下留住了。”
與想象中的紅霞飛鬢不同,白秋婉臉上卻是貨真價實地浮出了幾分憂色,阮酥拍了拍她的手。
“別擔心,一切有我,今日房嬤嬤難得放假,不如咱們去散散心。”
白秋婉拿不定注意,卻也不好意思拂了阮酥的興,點點頭正準備外出,阮酥手中的團花扇已按下了她的肩膀。
“不急。”
卻是從打開的妝匣上取了一隻垂絲海棠的粉嫩絹花斜斜地簪在她的髻上。這隻絹花是參加甄選時,白父從販海貨的貨商中花了大價格買給她的,雖然比不上大家貴女們的任一飾品,白秋婉卻十分珍愛,平素都舍不得拿出來戴,見鏡中人雅致中多了幾分嬌媚,她紅著臉正要取下,又被阮酥攔住。
“今日你穿得太過素淨,配這朵花正好。”
白秋婉看了看阮酥盛裝的容顏,這才抿唇點了點頭。
今日小假,房嬤嬤傳話讓秀女們不用拘著,大家便都穿起了自己帶的衣裳。果然一路出去,皆是花開滿園,滿庭爭芳。個別準備不足的民間秀女唯恐被人比將下去,便穿了畫像禦賜的華服,似白秋婉這般民間常服的卻不多見,特別在身邊阮酥的比襯下,更顯得突兀,隻走幾步,就收獲了目光無數,
怕白秋婉不自在,阮酥默默看了一眼,不想身邊人背脊挺直,神態落落大方,並無半分慚色,阮酥心中讚歎。
行至小宮水榭,繞過滿樹花蔭,一池荷花便映入眼簾。雖未及夏宮規模宏大,然則小巧精致,再加上宮中的河流湖泊均為活水,景色倒也別致。已是夏深,水榭池塘中荷花大開,雖偶見頹敗之像,卻瑕不掩瑜,曼妙可愛。
“初來清涼殿時我便看到這處,正好讓咱們躲閑。”
阮酥這話說得不錯,今日雖說給各秀女空閑,然則不知是從哪裏傳來消息,卻說太子祁念會到小宮走動,是以各個秀女都盛裝打扮,搶占各顯眼處。唯恐錯過這個機會。所謂空穴不會來風,本朝男女大防並不重,而曆代太子選妃時,卻也有太子親選的前例,嘉靖帝的陳妃便是其一,在帝後欽定之前的太子妃穆皇後後,其親送了一柄翡翠如意給陳妃自己定下。
白秋婉雖不明白阮酥的躲避行為,然則因畫像一事,卻也不想去前麵湊熱鬧。再看此處波光淩亂,活水處幾隻鴛鴦順水而下,眉間的愁緒終於散開。
阮酥看著她的動作,自己挑了塊平坦的山石坐下,視線雖落在湖畔女子身上,卻無時無刻關注著周圍動靜。
天涼風幽,阮酥打扇的手不由慢了下來……
而白秋婉見四下無人,宮中派來侍候她們的夏荷等宮人都已被阮酥遠遠打發走,於是臨水照花一瞬,便也大著膽子從樹上摘下一片樹葉,隻輕輕往唇邊一湊,幾個或銳利、或平緩的音節過後,那還浮在水中間的鴛鴦卻已劃向了岸邊,不由興奮。
“阿酥你看--”
這一回頭,便似玉露金風初相逢。
夏日茂柳下,芝蘭玉樹站著一翩躚佳公子,風把他的衣角揚起,亂了他鬢邊的發,可此人卻似渾然不覺,隻靜靜看著白秋婉。
白秋婉動作一滯,手中的樹葉一下子掉入湖中,剛想去撈,葉子便被水中的璿兒卷得無蹤無跡,偏生她一下不穩,身體一歪眼看就要掉落池中,腰上一緊,陌生的味道撲麵而來,已被一隻有力的臂膀環在懷中……
鴛鴦鳥似也不怕人,遊開了一米來遠,卻又躲在寬大的荷葉下偷偷看著這對男女,久久不散。
阮酥唇角勾起,悄無聲息離開,正轉過一個彎,便見夏荷與一個內監躬身站在不遠處,夏荷瞪了阮酥一眼,神色間滿是不讚同;他們旁邊還立著一個膀大臂圓的黑麵護衛,見到阮酥也不回避,直直地在她臉上一掃便移過視線。
祁念耳目眾多,所以阮酥做這些索性也不避開夏荷。那副畫像入了祁念的眼,又得前番那首招眼的《山花燦》,祁念自然知道這一切皆是阮酥為自身退路所設計策,他既樂意一探究竟,那自己也沒什麼好心虛的。
“阮大小姐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