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酥陷入黑暗,一串串迷夢接踵而來,那是她嫁與印墨寒的第一年,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家中的池塘邊,她依偎在他懷中,懶懶地打著哈欠,他執著她的手握住釣竿,低頭雙眸裏滿是柔軟笑意。
“困了?”
那時和印墨寒在一起的阮酥,嬌懶嫵媚,眼睛晶亮,她撅著嘴。
“我又不愛釣魚,這樣呆呆地看著水麵,好生無趣!”
印墨寒曲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不釣魚,怎麼喂你這隻懶貓?”
阮酥佯怒,翻身將他按倒在草地上。
“誰是懶貓?印墨寒,你說誰是懶貓?”
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印墨寒與別的男人不同,他不納妾,也從不出入風月場,沒有公事時便早早回府陪她,他的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了,某個電閃雷鳴的雨夜,印墨寒深夜未歸,阮酥遣散伺候的仆眾,獨自坐在房中等他,她還記得狂風吹開窗欞,撲滅了青燈,印墨寒在黑暗中無聲地踏進屋來,渾身濕得似從河裏剛撈上來一般,阮酥急忙跑上去,替他褪下濕衣。
“不要碰我。”
一道閃電劈過,藍光映出印墨寒冰冷如刀鋒的臉龐,阮酥嚇了一跳,本能地縮回手。
印墨寒看著她,沒有一句話,但他的表情如同行屍走肉,許久的沉默之後,他轉身走出房間,再也沒有回來。
那之後,印墨寒似乎與往日沒有不同,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溫柔體貼,可阮酥直覺他那柔軟的笑意不似從前那般發自真心,反而像貼上去的假麵。
阮酥坐在滿屋錦繡之中,銅鏡裏滿頭白發如雪,映襯著滿麵愁緒,印墨寒站在她身後,傾身湊近她的麵頰,手指撩開她耳畔的發絲,在她耳垂上輕輕吻著,她溫順地側過臉頰,迎合著他的吻,印墨寒卻趁機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牙床之上,桃麵,丹唇,柔膝,纏綿悱惻之際,阮酥睜開迷蒙雙眼,卻對上印墨寒冰冷帶著恨意的眸子。
“我可以殺了你麼?酥兒。”
阮酥一陣心驚,猛地睜開雙眼,頭頂是桃粉色的繡帳,汗濕了背脊,她撐著身體坐起來,發現自己仍舊在小宮的臥房之中,夏荷聞訊而來,將湯藥放在小幾之上,舒了口氣。
“小姐夢見了什麼?一時笑一時哭的。”
阮酥沒有答話,前世那些美好的畫麵,有多甜蜜,就又多諷刺,沒想到發病後的她,會變得如此軟弱,軟弱到需要靠那些應該徹底遺棄的假象來取暖。
她狠狠地握緊拳頭,直至疼痛讓自己清醒了幾分,方才鬆開麵無表情地開口。
“我睡了多久?”
夏荷掀起眼皮,緩緩道。
“小姐整整昏睡了三天,選秀已經結束,各位姑娘們都回家去了,皇後娘娘體諒小姐病中,故命我們幾個專程照料,直至小姐病好再送小姐回府。”
阮酥這回是真正的清醒了。
“已經結束了?”
夏荷似乎很滿意她驚愕的表情,她在心底微嗤,這阮酥占著太子眷顧,以為自己奇貨可居,故而拿喬,這下弄巧成拙,錯失良機,才悔恨難當,當真是活該。
“是的,陛下已定了清平郡主為太子妃,由太子親贈了玉如意,現今郡主已由淮陽王接回府中備嫁。”
血液上湧至大腦,阮酥緊緊捏住被角。
這一戰,最後的勝者竟然是清平?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她原本已備好利劍,準備在關鍵時刻祭出,斬殺清平,沒想到這一病三日,恍若隔世,竟生出如此變數,讓她拔得了頭籌。
阮酥陰沉的臉色被夏荷看在眼中,她繼續曼聲道。
“女兒節那日,皇後娘娘宴請諸位秀女,誰知宴會上,裝飾用的花球竟意外掉落,差點砸中娘娘,是坐在近前的清平郡主不顧自己安危,挺身而出,替娘娘擋了重擊,自己卻傷了肩膀,陛下得知後,大讚郡主不愧為忠烈之後,孝勇雙全,當即決定封郡主為太子妃。”
原來如此!
這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宮中備宴,必然是精心準備,各處細節都要再三檢查,阮酥決不相信那花球會無故掉落,自然是清平做了手腳,若是自己在場,定不會讓她輕鬆如願,隻可惜天不作美!
“太子妃既定,那麼其他人呢?”
夏荷見問,又道。
“白家和常家的女兒落了選,陳家兩位雙生小姐分別封了二品良娣,另有一位民間選上的秀女封了七品承微……”
竟是這樣的結果嗎?陳家一對雙生子這樣的結果倒是意料之中,兩人同為嫡出,家世、才學、相貌一般無二,雖然都出眾,但因為不是獨一無二,卻又都不出眾了,加之陳妃專寵,與皇後貌合神離,皇後怎會讓自己的兒子封她陳家的女兒做正妃?而自己突然發病,不用說,必是渾身覆滿白霜,這摸樣傳到帝後耳中,自是大大減分,況且自己近來表現平庸,選不上恰正中自己下懷,隻是以白蕊和常行芝的身份,即便不能穩居妃位,也該得個良娣封號,怎麼會雙雙落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