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血簪花(1 / 2)

才出宮門,便見到了阮府的馬車。

知秋、冬桃並寶笙俱在車前站著。見她出來,知秋目光攢動,冬桃依舊無波無瀾,寶笙撇嘴低下頭。看到這三個神態各異的丫鬟,阮酥嘴唇勾起,隻覺久違親切,方還緊縮的眉頭也瞬間舒展。

“是父親讓你們來接我的?”

知秋點了點頭,張了張口卻是欲言又止,阮酥當然懂得這個表情,得知自己落選,家裏大抵也是一片失望吧。

於是她也不著急回去。

“走,陪我去一個地方。”

馬車穿過東西二市,一路往前,眼看景色逐漸荒涼,遠處城牆似也在眼前,知秋目中的困色更甚,小姐這是要去哪裏,別是一個想不開想出城吧?轉念一想阮酥的路引並不在身上,這才些微有些放心。

馬車在東頭饒了一個彎,終於在一座有些破落的小院跟前停下。

見阮酥下了馬車,知秋忙把帷帽遞上。卻見阮酥也不著急戴,隻仰頭看斑駁牆麵上亂神出的青樹枝葉,光影透著枝縫映在她臉上,把她的表情襯得忽明忽暗。

知秋正不解其意,阮酥卻已經上前,玉白的手指握住那銅鏽的門環,不輕不重便叩了三下,不過片刻門被拉開了一縫,有一個頭須發白滿臉愁色的老丈探出頭來,看到門前站的這位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明豔少女,明顯一愣。

“不知這位姑娘……”

阮酥對他施了一禮,“恕小女冒昧打擾,聽聞附近有房屋租售,卻不知是哪一家?”

老丈目露驚愕,直過了三秒,這才似反應過來,枯敗的目中閃出一道光亮,朝阮酥匆匆一禮。

“小,小姐請稍等,待老奴稟明主人再來請小姐。”

虛掩的房門中顯出一室雜草,雖照壁紋石用料考究,依稀能辨當年盛況,然則現在滿屋頹景,別說住人,就是落腳都嫌醃臢。

知秋忍了又忍,還是道。

“小姐可是要買下這宅子?依奴婢看著房子又破又舊,離市集又遠,卻不方便。”

“你說的沒錯。”

就是這又破又舊的房子,便是前世她與印墨寒兩人朝夕共處了幾年的屋子。

那時候她與相府決裂,奔走名流,結交權貴,表麵上光鮮亮麗,卻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印墨寒憐惜她,便拿出自己的所有銀兩,買下了這方小院送與她。也正因此,而後一場大病,竟連買參的錢也湊不出。

兩人一起推倒破敗的院牆,親手修剪花樹、移栽草木,拆了舊屋,起建新屋,兩個人,四隻手,一點一點慢慢修補,終於在三個月後把滿目瘡痍的一切變得秩序井然。她在這院裏一住兩年,直到十九歲時嫁給他,共同在這裏又住了好幾年。

可以說,這裏藏著阮酥大多歡樂回憶,至少在印墨寒沒有成為丞相前,那個血淋淋的噩夢未來臨時她是快樂的……

“這位姑娘,我家主人請您進去。”

阮酥於是收起思緒,在老丈的帶領下穿過前方垂柳,走過一方遊廊,看著綠蘚漂浮的湖麵,目光若有所思。--那裏後來被放上了印墨寒喜歡的玲瓏石,夏日雨後,百千石孔中流水潺潺,無一不通,而再往前走,便是印墨寒最喜歡的垂釣之處,日頭光白,阮酥眨了眨眼,仿佛看到還是天青色的人影執竿靜坐,聽到她的腳步,回眸淺笑。

“小姐?”

見她一路魂不守舍,知秋擔憂地叫了一聲,阮酥回過神來,衰景依舊,那些穿廊繞亭的景象不過是她的臆想罷了……

她憎恨關於印墨寒的一切,可是在病中的這場長夢後,卻突然想回到這裏看看,潛意識裏更生出了要把它買下的心思。她知道不該,然而還是控製不住心中的悸動。

主人姓張,前世便是因兒孫好賭,欠下巨債;如今雖還隔著一年光景,看這家徒四壁,似乎也和前世走了同一條路。

“若非萬不得已,奴家也不願販賣祖業,成為那不孝兒孫。”

張夫人抹著眼淚,“把賭債還清,而後便到鄉下度日,也好過成天看他心煩,至少,好好地把孩兒養大。”

旁邊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抱著祖母的腿困惑地看著阮酥。兩人商量好銀錢,寫好契約,交接完定金,正約定好時日等中人過契並去府衙備案,卻見前方一陣吵嚷,之前領路的老丈慌慌張張跑進來。

“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爺,少爺回來了。”

阮酥眉頭一皺,張氏也有些慌亂,可縱還來不及開口,門前便闖進一個脂白斜眼的年輕男子,進門就罵,直嚷著讓張氏退定,可話還沒有說完,一下便瞅到了三個嬌滴滴的丫鬟,而後的女子頭戴帷帽雖看不見麵目,不過看身段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想到這裏,那張少爺的眼睛便有些不幹淨了。冬桃早在他進門時把阮酥護在了身後,而知秋越看越怒,正欲叉腰開罵,耳邊忽聽到一陣溫柔的男聲,如風劃過心尖,漾開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