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洛挑眉。
“哦?依你之見,如何修德?”
老叟以為他聽進去了,連忙磕了個頭,諾諾道。
“回稟大人,天降蝗災,這是衝撞了蝗姥娘娘,應在各縣修建蝗姥廟,舉行祭祀,做幾場法事,方能平息蝗姥娘娘的怒氣。”
玄洛嗬地一笑。
原來所謂修德,是修功德,什麼玩意!
“真是荒唐,弄這些神神鬼鬼,便能平息蝗災?愚不可及!”
他手一揮,命人將老叟拖了下去,嫵媚的眉眼發出湛湛寒光。
“本官不信鬼神,亦不怕天譴,給我燒!”
玄洛的做法,阮酥極其讚同,要說服這些迷信的愚民,口舌無用,唯有事實方能服眾。
果然第二日,官府門口便陸續有人帶著蝗蟲前來換糧,見捧著米糧的同鄉歡歡喜喜出來,那些猶豫觀望者再也忍不住饑餓,放下擔憂加入了捕蝗隊伍。
短短三天,原本勢不可擋的蝗禍竟消減了一半,玄洛似笑非笑地打趣阮酥。
“這下好了,師妹不用嫁了。”
阮酥假裝沒聽見,對眾人道。
“蝗禍雖大勢已去,奈何人力有限,總有撲殺不盡的,眼下便該實行那第二策了。”
她所謂的第二策,便是投放天敵,梁獻連忙道。
“聽說水鴨子愛食飛蟲,下官這就命人去購置一批前來放生。”
印墨寒思索片刻,覺得不妥,他正想開口,卻聽阮酥道。
“不可,若是放一批鴨子,隻怕還未開始捕蟲,便先被災民食了。依我看,不如送一批烏鴉來,烏鴉是喪鳥,人人避之不及,正好以毒攻毒。”
印墨寒微微一怔,沒想到阮酥所說的話,倒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了,他哪裏知道,前世朝廷賑災,便用了投放水鴨的辦法,結果三天之內,便被饑餓的災民逮了個幹淨,幾番下令,竟是製止不住,那時印墨寒便對嘉靖帝進言投放烏鴉,收效甚好,阮酥此時剽竊了他的主意,卻絲毫不覺慚愧,她本就是來找印墨寒討債的,此時就當收點利息又如何?
印墨寒倒沒多想,玄洛看著阮酥道。
“這幾日官府的存糧可不多了,蝗蟲倒是不少,師妹可有什麼打算?”
阮酥一笑。
“這蝗蟲炸一炸,可是又香又脆,何不領民食之?”
印墨寒早就知道阮酥的打算,他不由勾了勾唇;而向來淡定從容的玄洛聞言,卻是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狼毫筆。
“食蝗?你是說吃那個蟲子?”
他強忍惡心的姿態倒像個喜怒分明的小孩子,哪裏還是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王?阮酥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其實……味道挺好,不信今晚就讓師兄嚐嚐?”
玄洛拱了拱手,表示謝絕好意便先行離去。
印墨寒看了阮酥一眼,見她麵上透著笑意,心中一恍,強壓下了心底翻湧的酸澀,正色道。
“百姓對捕殺蝗蟲都如此抗拒,至於食用……不知女史有什麼辦法?”
阮酥食指輕輕扣著桌麵。
“如果太子帶頭食蝗呢?”
當日夜裏,太子祁念便從良縣趕回寶城郡府與眾人彙合。阮酥的治蝗方法推廣甚快,一路上他看到周邊縣份大力捕殺,百姓們情緒高漲,雖也有少數人抗拒,然而比起他初時的艱難困阻,如今顯然已是不值一提,不由內心微動,同時也暗自慶幸。
幸而阮酥作為治蝗女史是個人名義,若她是被哪位皇子舉薦,豈非讓自己成了笑話。他突然想起甄選時阮酥的話語,雖事隔多日,卻依舊記憶猶新。
“既然太子看中的是阮酥的能力,那麼阮酥願意作為太子的盟友或是後盾,實在不必采取這種方式,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反而會將阮酥逼至敵營。”
他當時隻當無稽之談,然而現在的一切都表明,阮酥確實有這個實力!
接風宴設在郡府府衙,祁念、阮酥、玄洛及印墨寒等自為一桌。寶城郡雖然災情嚴重,然則這十人圓桌上卻放滿了大小盛各式菜肴碗碟足足十來個,隻是俱被盤盞覆著,不知是何顏色。
祁念目光不由深邃,他不動筷子,旁人自然也不敢動。印墨寒見狀道。
“這頓飯是女史特地為殿下準備的,請殿下過目。”
“哦?”祁念頗為意外地看向對麵身著男裝的女子,今日撞到她這參差不齊的短發也是大吃一驚,女子都愛美,不想她為了抗嫁竟破釜沉舟至此;不過想到她又拒絕了別人,祁念的心情稍微好了點,聽印墨寒此說,便以為阮酥是故意討好自己了,然而他還是肅著一張臉。
“今時不同往日,這樣未免有些鋪張浪費了。”
座下官員皆聞言變色,阮酥微笑,幹脆站起來,親手揭開了第一隻覆在白瓷盤上的碗盞。
綠油油盛著半盤,看上去舒爽可愛。祁念一眼便認出這是在良縣偶然品嚐到的野菜,隻聽阮酥一字一頓道。
“此乃野薺菜,又名‘地菜’,具有解毒消痛、化痰到氣之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