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元長公主此人,並非如平常看上去那般簡單。”
燭火劈啪了一下,照得玄洛洌灩的眸光忽明忽暗,阮酥心中一跳,隻聽玄洛繼續。
“聽說你的婢女在她手上?”
阮酥點頭。“長公主似乎猜疑我派人探其道觀,我雖當場否定,但她似乎不信。而後,便把那名少年送與於我。”
這些因果寶笙自然已經稟明玄洛,阮酥從妝台抽屜中取出冬桃的賣身契,遞給玄洛。
“煩請師兄幫我查一下她的來曆。”
玄洛淡淡接過,姓名簽契雖說完整,然則若是遇上有心欺瞞的,這些卻不過廢紙一張罷了。
“區區一個婢女,竟讓師妹退讓如斯,也難怪德元長公主不信。”
玄洛把賣身契折好納入袖中,聲音中帶著一絲探究。
阮酥一歎,冬桃的到來,一開始雖是自己為了自保看中她的武功,然而隨著一年來的交往,現下她遇上麻煩,阮酥自問無法置之不理。前世她突然沒了蹤跡也是這個時候,阮酥心一沉,難不成也是陷入了差不多的際況?
“阿酥,你的心越來越軟了……”
玄洛有些感慨,阮酥聞言一愣,笑道。
“師兄之前不是說過我心腸冷硬嗎?”
玄洛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女,依舊眉目明豔,比起初時見麵,表情中更多了一層酌定與自信,然而那咋看上淩厲的眉眼,卻在不知不覺間帶上了一層柔色。
玄洛的目光也不由柔軟下來。
“我還未用飯。”
阮酥神情一頓,然而目光拂過他靴上沾染的泥點以及眉目中隱隱的疲色,心中卻是分外感動,玄洛曆來愛潔,對儀容更是萬分在意,這樣子分明是方完事又馬不停蹄便趕到自己這裏。
“師兄稍等,我去廚房裏為你做點東西。”
等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阮酥去而複返。食盒中,三碟小菜,竟還有一壺燒酒。
“怎麼,這次不怕被人看到了?”
知他是調侃上次去廚房煮麵時的小心翼翼,阮酥一笑。
“阮大小姐出格的事情已太多,親自做點吃的又有何奇怪?”
說完,她親自把酒菜取出,盛好飯一一布置妥當,玄洛心安理得接受了她的好意,看著眼前金鐲下一對素手,突然生出妻子為丈夫洗手作羹湯的錯覺……他不知是什麼時候對阮酥起了那個心思,是嘉靖帝的無心之語?抑或是看著她在艱難險阻中步步為營,親見她成長?再或者便是宮中梅林中她突然的暈厥,萬花從中對她驚鴻一瞥?
玄洛心中微沉,還說阮酥越來越心軟,他自己呢,明明不應該有掛心的東西,封閉的城池中卻不知不覺間住進了這樣一個人。知道不該,可偏生又不忍趕走,或者還是那三個字--舍不得吧?
“不是說沒有吃飯?”
阮酥見他半天沒有動筷子,有些不解。
玄洛卻已從桌上取過一隻茶盞,拿起燒酒給她添上。
“陪為兄喝一杯吧。”
扁平的茶盞倒也倒不了多少,兩廂碰杯,玄洛仰脖喝下。
茶盞盛酒,不倫不類,正如他與阮酥現下的身份。若是玄家未遭遇謀逆之罪,阮酥也在生母的愛惜下平安長大,他與阮酥或許便是才子佳人的另一個故事了。然而若是那般,他不肯定自己會不會還會對阮酥上心,然而平順環境下成長出的女子,或許便不會如眼前這般明豔奪目了!
一時間,玄洛也不知應是失望還是慶幸。
“那位從觀中帶回的少年,你打算如何處置?”
阮酥眉頭緊鎖。
“公主既然說我可以任意處置,那等到妥當時日阮酥便為他安排。”
然而兩個人都知道這個妥當時日卻是遙遙無期,德元敵我難辨,她突然插手,完全拿不準她下一步的計劃和打算。
玄洛突然抬起頭。
“那少年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阮府外院,地位稍高或學問了得的門生與同族子弟才會有獨立的小院,其餘的多為幾人一院。因文錦是德元送的人,官家本打算為他安排一個院子,然而憶起先前印墨寒背叛時阮風亭的交代,便把他與幾個頗為機靈的子弟安排在了一處。
阮酥與寶笙方提著燈籠進來時,文錦正百無聊賴地斜眼觀察左右幾位鄰居,見其幾人全無半點風華,哪有青雲觀中的公子們那般養眼,重重一歎。
“文公子可還習慣?”
聽到這聲含笑的聲音,文錦眸光一閃,明明是個男子,那眼神卻魅惑人心,他一下從窗子中翻出,跳到阮酥跟前,卻被寶笙提著燈籠擋在三步開外。
“妻主……”
聲音中透著委屈,眼巴巴地看向阮酥……